這牛不動了。段争瀾在和它對視,手上同時配合作出安撫的動作。
根據當時在狼群中的經驗,段争瀾猜測,可能學一學叫聲會好些。
但周圍人實在太多,她拉不下臉,隻盯住眼前這頭牛,慢慢地靠近它身前。
而後伸手向前一指。
此牛争氣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揚聲呼喚同伴。
溫卓然第一次見段争瀾,就是這麼個場景。
她自己手忙腳亂拼命反抗不想被牛踩死,結果數十隻方才還在狂哞的耕牛霎時間停了聲息。
難道天上降雷了?
溫卓然方才不小心撲倒在地,這下終于有時間重新爬起來,從泥土裡探出一顆腦袋,懵然望向來救她的人。
溫卓然眼中,那青衣女郎微微仰着臉,眉目如畫。兩汪點星眸泠泠反射着細碎陽光,隻要望住一眼,周身塵嚣都恍如靜止一般。
……
這下顯得段争瀾面向的十幾顆腦袋整齊劃一,全部都在盯着她犯傻。
“咳咳,你們還不過來把耕牛領走?等下再耽擱了農活。”段争瀾耳尖微微泛紅,扭開臉去,呼喚村人把受驚的家畜帶離。
“多謝小娘子,多謝小娘子。”前幾日還有不信賀同殊誇張描述的村民,這下全都心服口服,對段争瀾一個勁兒地拱手道謝。
真是天下落下來的仙人一般。
“你姓甚名誰?”待到農人牽着自家耕牛一步三回頭得散去,段争瀾還沒等到溫卓然回過神,有些不耐地出言發問。
“我,我姓溫。”溫卓然猛地發現自己形容狼狽,忙不疊拍拍身上泥水塵土,結結巴巴地回道,“名卓然……從虹都來,是霞飛镖局的。”
說完她就想抽自己一耳刮子。這幾天準備上山,溫卓然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對自己的身世三緘其口,怎麼見到她就什麼都忘了,全往外說!
“霞飛镖局?”段争瀾意外地挑眉,這是梧國最大的走镖組織,根據地在王都,除了正經押運貨物,誰會跑來北邊小山村?
還是這樣……被一群牛圍着打的情況。
段争瀾下意識地對眼前這人的話存了三分懷疑。
“姑娘不信?我有霞飛镖局的信物為證!”溫卓然臉紅到脖子,着急忙慌要去掏自己的行囊。
“……”沉默兩秒後,溫卓然把手默默地放下了。
段争瀾與她對望,無辜地眨眨眼。
現在得扇兩耳刮子——天呐,她是有什麼蠱惑人心的巫術嗎?
“我聽村人說過一些關于你的傳言。你真的要上山去清剿山賊嗎?”段争瀾本來還對這位女俠的事迹十分期待,想要招安來着。
可是眼瞅着這溫卓然毛手毛腳的樣子,如今初出茅廬就要行俠仗義,恐怕懸。
“是啊!我最近在找丢失的袖箭……找到了就立馬上山去!”溫卓然信心滿滿。
段争瀾為她捏了一把汗,同時在這女子充滿期待的眼神中,幻視了另一個人。
和賀同殊一樣,都是對江湖充滿幻想的年輕人,而且老是說着說着話,就結巴臉紅。
段争瀾搖搖頭,殊不知這是他們在她面前才有的表現。以往公主府内招賢納士,都是頗有城府的老油條,自然表現得不這麼明顯,她也隻是覺得自己支使屬下分外容易,沾沾自喜慧眼識珠。
可惜溫卓然和賀同殊都還是有些冒失的少年,有什麼心思,自然就上臉。
“既然如此,那你自便吧。”段争瀾失了興緻,方才控制牛群耗了她不少精力,隻恹恹地喚一聲,“蒼池,回去了。”
徒留溫卓然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等一下,她叫什麼,還沒問呢!
“請問……”溫卓然猶豫的話音飄散在空中,段争瀾已經走遠,那黑衣男緊緊跟着護在他身後,根本就沒有回頭對視的可能。
算了不管了,這次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讓這位姑娘刮目相看!
隔日,段争瀾在院裡招呼雞鴨兔子,偶爾有村民來喊賀同殊,要他請段争瀾出山,把幾頭死倔的牛給趕到正确的活動位置。
賀同殊初時不肯,堵在家門口不放人進去,“她還在養傷呢,你們不要來打擾人家姑娘。”寶貝得跟自家請了神仙供起來一般。
隻是有一次段争瀾引着賀同殊全家的雞群鴨群直直破門而出,這“卧病”的借口再也用不下去了。
那小仙子面色紅潤,行動敏捷,甚至還能招貓逗狗,哪裡像是病了?
加上段争瀾本人也樂于鍛煉能力,她便推開還護犢子一般的賀同殊,親自下田去。
這幾日練下來,她欣慰地發現,自己控制結束後的精力恢複速度快了不少。
“女俠被捉,山賊下山了!”賀家村突起一片嘩然,衆人奔走相告,“快躲進屋裡,東邊有家人已經要被砍喽!”
段争瀾站起身來,面色不虞。
占山為王也就罷了,還侵擾她梧國良民,不如就讓她來練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