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君,都清點好了!馬匹數量總共五十又二,個個都是精神百倍的好家夥!這幾天都按照您吩咐的喂養着呢。”
賀家村的賀三萬揮揮手,從遠處田壟上跑過來,興沖沖地向段争瀾報告道。
這幾日大敗山賊後,賀家村人感激不盡,有一部分年輕人在賀同殊的帶領之下,已經和蒼池等人統一稱呼,喊瀾君,認她為主。
段争瀾站在馬廄旁,一匹渾身棕紅的高頭大馬正在舔舐她掌心食物。
這馬名叫“千裡”,取一日千裡的意思。
五十多匹馬中,它性子最烈,被山賊首領騎着,最後直接把主人給甩了下來,陰差陽錯地立了功,卻還踹傷了不少村裡人。
隻是到了段争瀾這裡,不出兩日便溫馴非常。
衆人都對她的手段歎服不已,溫卓然更是悄悄湊到段争瀾身邊,滿目崇拜之情,坦言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我要去西北的隕星原,尋一個人。那裡人人會騎射,馬比人還珍貴——瀾君你有這樣的天賦,去隕星原再合适不過了,可以大展拳腳。”
段争瀾原意想要直接向北去往陵國,但又忌憚其王室宗族,雖然有一脈血緣相連,但王室之争,不是簡單的親戚家常。
隕星原在陵國西面,世代遊牧,雖然名義上也稱作“一國”,卻有大大小小許多部落,權力分散,容易逐個擊破。
段争瀾接受了溫女俠的好意,這幾天帶領賀家村村民,整頓山賊留下的馬匹和武器,預備不日便啟程。
不過除了千裡之外,這批繳獲的馬匹當中,段争瀾沒發現第二個上好品相的好馬,這讓她有些煩惱。
“千裡啊千裡,如果你跟着我,蒼池騎誰呢?”段争瀾緩慢撫摸着千裡的棕紅鬃毛。
蒼池在這一行人裡,戰力最強,段争瀾是打算給他配匹好馬的,畢竟他之前在公主府,隻用上等的汗血寶馬。這回為了救她,還把相伴多時的良駒跑到氣絕。
作為主上,應當多加封賞鼓勵才是。
但段争瀾又舍不得千裡,這麼漂亮的家夥!
她把千裡渾身的皮毛打理得油光水滑,對它喃喃低語:“要是再來一匹千裡就好了!”
千裡仿佛能聽懂她的話中之意一般,晃晃腦袋,在地面優雅地輕叩幾下。
與此同時,鐘璧城外數裡,傳來同樣的馬蹄踏空聲。
“城外山賊被一鍋端了?”陳遷下馬到路旁的小攤茶館歇腳,聽到這口口相傳的轶聞,不禁止步。
老闆是個好客又健談的中年人,把這半個月來賀家村發生的奇事,一五一十、翻來覆去,對每個過路的客人繪聲繪色地講演。
“那位高人帶着好幾個部下,把整山的駿馬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陳遷把陶碗随意地往桌上一放,扔下一串銀錢,遠遠多過正常的費用。
他迎着店老闆不可置信的目光,大搖大擺地走出茶肆,翻身上馬。
無所謂,反正陳元曠有的是錢。在陳遷看來,他恨不得把幾座金山砸在地上,就盼着人家公主能顯靈現身呢。
這店家給的消息聽着有用,就當給點賞錢,當作懸賞費了。
——
“你去吧,不用擔心。”段争瀾倚着門揚聲道,對面蒼池正在左右為難。
此時已近深夜,突然來個村民求他去把自家窖門砸開,把貪玩的孩兒救出來。
蒼池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瀾君不僅愛幹淨,還愛心軟。到這賀家村才沒有一個月,她行事作風也被這群鬼精的百姓摸了個門清:若是在合适的時間表現得可憐,即使是小事來求段争瀾,她也會答應的。
瀾君看起來是高不可攀的仙子,但神仙不就是會降福人間的嗎?
賀家村人将這歸因到這塊地盤近年風水起來了,遇到個好神。
“那我速速就回,瀾君小心些。”
蒼池是她的武功師傅,自然知道段争瀾的手腳有幾斤幾兩,她不是嬌柔女郎,除非遇到頂尖高手,不會沒有還手之力。
隻要快些回來就好了。
蒼池跟着那村人步入黑暗中,段争瀾把門掩上,坐到窗邊。
這間房還是賀同殊最開始給她布置的,近來被殷勤的賀家村人打掃得窗明幾淨,倒也還賞心悅目。
段争瀾将桌上攤開的地圖卷起來收好。那是當今的六國輿圖,她日日撲在上面做标記,連夢裡都推演各地的薄弱之處。
隻是如今馬上啟程,卻沒有辦法靜下心來繼續先前的研究。
段争瀾将抽屜拉開,從最裡層拿出一格木盒,打開來。
裡面是她卸下的無用配飾,最先還想要典當給賀同殊買藥的,隻是後來不了了之。
她撚起一顆青碧顔色的玉骰子,放在掌心。搖一搖,中空的骰子鈴鈴作響。
當初陳元曠贈與她的時候,說此物用藥玉雕成,安神補氣,要段争瀾記得随身帶着。
讓骰子發出響動的是内嵌的一枚金珠,據他所說刻了小字,但段争瀾這麼久沒問出來,究竟是刻的什麼字。
段争瀾對着它沉默,眸色沉沉。
心底裡有個聲音在叫嚣——“把它砸了看看,說不定是什麼詛咒”。
可她卻遲遲動不了手,看到它就想起陳元曠那張可恨的臉,還有當日他牽過她手時鼓噪的微風。
到底為什麼?她對他很不好嗎?
就算有時挑剔一些,可是陳元曠又從來沒說過不喜歡她那樣使喚他。
段争瀾擡頭望進桌前的銅鏡,呆呆地與鏡中恍惚的自己對視。
“哒哒哒”的一連串聲音,骰子不知何時掉落,滾向一邊。
窗邊那是……?
段争瀾彎腰想要去撿,眼角一點殘淚導緻視野朦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段争瀾條件反射地摸向袖中,那人身法極快,卻沒有靠近她的意思,直取那落在地面的玉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