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争瀾趕到偏殿東廂,一把将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的陸審從榻上硬拽起來。
“别出聲。”段争瀾見陸審有些動靜,立馬捂住他的嘴,挾人退至偏殿門口。
“唔唔唔唔!”陸審迷迷瞪瞪,雙手撲騰着,完全沒弄清楚當下的處境。
他這是還在夢中嗎?
段争瀾見他喘得急了,生怕把人勒過氣去,于是微微松開手。
隻見陸審夢遊一般,嘴裡呢喃着“鏡子呢,我要照鏡子”。
段争瀾一時無語,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
“你再開口說一句話,小命不保。”
陸審還是一副茫然狀态。
“以後所有赭色飾品、衣物,全部沒收。”
此人一個激靈,終于清醒,眼含熱淚。
他胡亂指指自己,急切想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保住衣櫃自主權。
“乖乖地當誘餌。”段争瀾輕輕拍一下他睡得蓬亂的頭發,心下已有計較。
無論這次來者是何方妖魔鬼怪,能生擒活捉,是最好不過。
既然已知對方的目标是陸審,她沒有理由不好好利用這個信息。
“等下我出去,過半柱香的功夫,你就要跑到門口大聲叫喚。”
“叫喚什麼?”
“内容你自己發揮,總之要突出你的身份,是‘新進宮的夫郎’。”
“唯一一位!”陸審跟着故作高深地一笑,這會兒倒是跟上了思路。
“對對對。”段争瀾應和幾聲,随機揮揮手安排暗衛進來布置,“别害怕,如果有人來了,你就裝作受驚,我馬上來救你,知道了嗎?”
段争瀾本來可以像安排文二一樣,不告訴陸審接下來的安排,這樣表演效果最好,因為人的真實反應做不了假。
隻是她看這人膽子也不甚大,别吓破膽了才好。
“哦。”陸審扒拉着門框。
等段争瀾在隔壁正殿聽見一聲慘嚎,她無比慶幸剛剛的決定。
這喊得撕心裂肺,說心髒驟然停跳了也有人信。
“控制住他的牙。”陳遷擋在最前面,把離開前就囑咐過的要求,重複了一遍。
眼前黑衣的死士,被死死鉗住下颌,臉上布條也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一雙冷冷的眼瞳。
陳遷讓人控制住他,就是怕此人服毒自盡,到時候死無對證。
段争瀾上前幾步,猶豫道:“……巫和?”
黑衣死士努力想偏開頭去,不願與她對上視線。
巫和的功夫主要是輕功出衆,如同鬼魅出入自如,如此布下天羅地網,他也要認栽。
論近戰功力,如果下死手,巫和其實未必鬥得過陳遷。
……當然,太師府裡那場把戲,純粹是給段争瀾看的,做不得參考。
段争瀾按住巫和的下巴,将毒囊扯了出來。
巫和擡頭看她,眼睫眨都不眨。
陳遷在後頭暗自捏了一把汗,如果換作旁人,他有九成的把握,這瘋狗肯定會咬斷對方的手指。
“陳元曠派你來的?”段争瀾擦擦手,凝視着被扔到一邊盤中的毒囊。
巫和還是不說話,啞了一樣。
“你考不考慮跟着我?”段争瀾換了個話題,扯出個算得上親善的笑容。
這一幕給門邊還在喘的陸審極大的震撼,她變臉怎麼能這麼快?
那可是準備要他性命的殺手啊!
“别打擾瀾君。”陳遷颔首,示意衆暗衛拖着泫然欲泣的陸審下去安置。
段争瀾等了一會兒,此地隻餘她與陳遷、巫和兩人,倒也方便說話。
“我有陵國巫毒的藥方。”她真誠道——雖然還沒研制出來——畫餅這件事,是每個領導者的必修課。
“你回去也是任務失敗,陳元曠肯定要找你麻煩,不如在我這裡當暗衛首領。”
“我有條件。”巫和淡淡道,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像是被什麼毒素傷到了神經。
“說,能做到的都滿足你。”
“我要你的衣裳,兩件。”巫和面無表情地,提出一個頗為詭異的要求。
段争瀾本來打算滿口答應,聞聽此言,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裡。
這是什麼鬼條件?
“他以前在陵國做藥蠱,把五感都弄得有點問題,總是嗅到常人聞不見的東西。”陳遷擠過來解釋。
“上次在梧國……府裡,說你身上的味道好聞來着。”
“我可是攔着不讓去提,不然巫和現在人能不能在這都不好說。”陳遷将手交叉抱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不行。”段争瀾果斷回答,“我給你解藥,再配一盒特質香,成不成交?”
她自小愛幹淨,對一些事有自己的底線。哪怕是巫和這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人,要給他衣物,段争瀾也覺得毛骨悚然。
巫和倒也沒有很失望的樣子,也許他根本表現不出那種表情,隻平靜道:“好吧。”
“你從梧國來,太師府内外,有什麼變化嗎?賽虎……怎麼樣了?”
“賽虎胖了。”巫和順從答道,“梧國國君死了。”
“你說段建澤?”
段争瀾蹙眉,微微傾身,把方才的談判内容抛之腦後。
她那天殺的王兄……
怎麼沒等自己來手刃,就死了?
廢物!
段争瀾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怨恨的對象驟然消失,沒有想象中的爽快感,反而是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