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就在一夜之間,皇帝以皇後在宮中行巫蠱咒術,罪大惡極之名将她遷去長門宮。
他跪在皇帝面前,面對帝王盛怒,不屈不移,拒絕将這條罪名錄進卷宗内。
“陛下所降旨意不妥,皇後并未行巫蠱之術詛咒您。卷宗都在禦史府,您約過禦史府斷案,不合規矩,恕臣無法從命。”
“朕的話便是規矩!”
“從太皇太後代政時便謹守先帝留下的這條規矩,天子朝臣,都需守法,不可僭越。”
劉徹抄起了手邊硯台朝他砸了過去,“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禦史,再敢對朕的事置喙朕便砍了你!”
鮮血從張延年的額頭流下,室内砰得一聲,門外的盧禦史見狀忙拉着張延年退下,“還不快走,莫再多言。”
他從他手裡拿過那卷宗,對皇帝道,“陛下恕罪,張禦史年紀尚輕,斷案不明,沖撞陛下。臣看過卷宗了,陛下說的極是,臣的官印已經帶來,這便可以結案了。”
……
“張大人又來了,我不是已經交代得很清楚了麼?你們說的罪我都認,别再煩我了。”
這回來時是黃昏,日頭正往山後躲藏,豔麗的霞光短暫地明亮過後暗夜便沉沉撲來。
她仍在那院子裡看花,隻是已近初秋,寒風卷落花殘葉而來,衣袂翻飛之下雙手瘦弱,更顯凄涼。
她聽見衆多腳步聲時回過了頭來,看見張延年身後跟着幾個小黃門并幾個禁衛。
“陛下請娘娘移居長門宮。”
她怔了怔,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也好,他不叫我走我自己也會走。下一步要如何?廢後?你告訴他,從此我和他再無幹系,他找他的女人,我過我的日子。我陳瑜與劉徹恩斷義絕!”
“阿越,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可不想走了之後被被人用我的東西,我知道了惡心。”
她強撐着高聲命令宮人,張延年身後的黃門讪讪道,“皇…皇後,陛下說了,長信殿的任何東西都不能帶走。”
阿嬌充滿怒火的眸子掃了過來,小黃門忙低下了頭,他在皇帝身邊伺候,不是沒見過這皇後撒潑的樣子。
好在今天她沒有動手打人,也沒有将他們趕出去。
“那你們去端幾個火盆來,要大的。”
那小黃門聞言松了口氣,隻是要火盆而已。
他們端來火盆,看着皇後将衣物、箱子、金銀首飾通通扔進了火堆裡,不免有些肉痛。
看着最後一隻箱子丢進了火盆裡,熊熊烈火烤炙,她的臉有些刺痛,不覺衣帶沾染了火星,燒了起來。
一雙手及時握住了她衣帶,将她拉離了火堆邊,她有些震驚地看向他。
“你……你的手……”
“阿越,拿藥來。”
阿越面露難色,“娘娘,藥箱方才也丢進去了。”
“那就去叫太醫,再打盆井水來。”
她一面說着,一面拉了他的手匆匆往内室去。阿嬌将他手按在銅盆裡浸泡,井水冰涼,接觸在傷口處刺得他一顫。
她拉起他的手,遞給他巾布擦幹,“上手拍掉就是了,竟然笨到用手心去握。”
“君臣有别,臣不敢僭越。”
她嘲弄地扯了扯嘴角,“現在我不是皇後了。”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又沉默下來。阿嬌拉過他的手,查看那紅腫的傷口。
見她忽然拉着他的手到了嘴邊,他眉頭一跳,連忙抽出了手。“陛下隻是讓您遷居,并未要廢後。”
“他不過是在想一個合适的理由罷了。”她臉上的傷痛一閃而過,換上一副調笑模樣,“張大人怕什麼?難道我會吃了你?”
“我是聽說民間如果被燙傷,吐點口水或許管用。你這傷不輕,等太醫來怕是要惡化。”
張延年抽了抽嘴角,連忙抽出手。“不不不不必了。”他一邊從懷裡拿出一個藥瓶,“臣帶了藥粉,雖是治淤傷的,但裡面有薄荷,應當也有些作用。”
她看了那瓷瓶一眼,菊花底的,似乎是他親自所畫。她一邊為他上藥,一邊道,“你喜歡菊花?”
“臣的母親喜歡,這是她給臣準備的。”
“你在宮中經常受傷?有誰欺負你嗎?”
張延年搖搖頭,“寡母隻有臣一個兒子,隻是憂思過度罷了。”
“真羨慕你……”
“什麼?”
“沒什麼。有今日的下場我早該預料到的,隻是他罰得還不夠重……”她冷笑。“隻是廢後遷居怎麼夠呢?他有本事殺了我。他是想的吧,隻是他不能,否則他薄情寡性的名聲将在朝野内外永遠抹也抹不去。”
“娘娘,該動身了。”
小黃門忽而在門口探了個頭進來,一個漆盒朝他砸了過來,他忙退後。
接着便見阿嬌推開門走了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催什麼催,你放心,我不會賴在這兒,你們要給衛子夫那賤人騰位置,是不是?”
“你告訴劉徹,我不去那什麼長門宮,我要回家。索性把整個宮裡都讓給他們,我不礙他們的眼!”
“陛下政務繁忙,不能見您……”
她沒理會他,叫來長信宮掌管車馬的黃門,“備車出宮。”
“娘娘,這真不成。您要想走,也得先等我們回禀了陛下。”
“那你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