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啊？”

“盧大人，久違。”宋迩看着這位幾乎蜷在一團的老人，難以想象這曾是那位意氣風發的宗正，盧見山。

她歎了口氣，看他這幅樣子實在覺得有幾分可悲，老人擡頭瞧她，老眼昏花的卻還是瞧出三分舊主影子，幹裂起皮的嘴與手顫抖着，他想要跪下，顫巍巍的身軀卻被宋迩扶着肩膀制止了：

“不必了，進去吧。”宋迩又是一聲歎息。

他本是不服老的，宋迩不讓他跪他還有些不岔，可歎息聲卻有些刺痛他，提醒他記起他現在這幅模樣。

房間逼仄，隻一個姑娘一個老頭都略動不開手腳了，盧見山坐在塌上，看着宋迩坐上屋裡唯一那把椅子，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郡主這次想問老臣什麼？”

宋迩卻擡手，指正他。“我已非郡主，勿再如此稱呼我了。”

她說話聲音輕輕，在盧見山耳朵裡卻猶如霹靂般征征望她，渾濁的老眼有些濕潤。

是，提醒他了。大宋已亡，現如今哪還有什麼郡主？但他相當固執，轉而看着宋迩萬分堅定。

“您是郡主，您活着大宋的血脈就沒斷，大宋還沒有亡國。”

宋迩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諷刺。她總是不願意見盧見山，原因便是難以忍受他如此說話，盡管有些憐憫，卻又總忍不住言語刺傷他。

罷了……她到底是為了正事來的。

“我兩日前遭到了刺殺——聽方丈說，前不久也有人來尋你，是何人？”

盧見山一聽到刺殺就立刻去瞧宋迩有無殘傷，瞧着沒有明顯的傷痕略微松了口氣。宋迩觀察着他的神色和一舉一動，心中失望卻故作肯定地盯他。

盧見山像是神志不清呆傻了，但這人終歸是隻老狐狸，待他還是小心謹慎得好。

“郡主您勿要逗老朽了，您若是要去問方丈，方丈會不告訴你近來誰見過我嗎？您心知肚明，不會是那人害你。”

宋迩手指放在桌上輕輕叩動，哒哒響聲在狹小的屋中打轉，她低垂眼眸似乎在思索，旁光卻盯着盧見山，他還是一副無辜樣，和平常絕無二般。

“……那麼蘇老闆來見你說了什麼呢？”

盧見山苦笑出聲。“不過是來逗我來了，這有何值得提起的？”

見他死活不說，宋迩也不再與他繼續重複，隻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剛寫的給我瞧瞧吧。”

盧見山一驚，緊張道。“您說什麼呢？我……”

宋迩見他如此挑起眉指指自己的耳朵，且那敲打桌子的指尖也染了點點墨色，盧見山隻好又彎腰撿起地上的信箋交給她，一副遭受欺壓的可憐模樣。

宋迩不理他，天色才黯，信箋的字迹狂亂潦草，搭着搖曳的燭火看得她眼睛疼，于是直接起身推開門站到一輪滿月下再看，眉頭卻越看皺得越緊了。

盧見山一瘸一拐追出來，宋迩卻舉着信箋語氣驟然變冷：

“你有意引我向你要，有意寫來給我看？”

盧見山讪讪。“上面寫的都是與蘇老闆說過的内容，方才才已經同您說過了，您不會信的。”

宋迩卻已經不信他了，把信箋折起揣好，看着他冷冷道。“勸你勿要再耍手段，否則我也不會再手軟，留你一條性命乃是陛下仁義。”

“仁義？如今我求死不得，隻能苟活也是仁義？”

盧見山淚水瑩瑩，已然把體面與尊嚴抛諸腦後，宋迩仍是鐵石心腸的模樣，待他隻有警惕，不會信他半個字。

“郡主啊郡主，你隻曉得我是前朝宗正，那蘇家那位前朝尚書怎的就忘了？若真輪起來，我如今活得不人不鬼，他蘇家家财萬貫手眼通天你卻因私情不疑？”

盧見山咬牙切齒地控訴，他聲音不大卻仍在這僻靜的林中一角回蕩。宋迩本不耐，卻聽若有若無的“沙沙”聲響起，面色徒然異變，轉身掃視一圈黝黑的樹林。

“郡主何必慌張？你不覺得宗正大人說的才無比中肯嗎？細細想來，‘前朝宗正’、‘前朝尚書’——‘前朝郡主’，你與我們才當是一派，又為何執迷不悟？”

男人帶着幾分譏諷的腔調，猝不及防就到了宋迩的身側，銀色長劍直指她的咽喉。她本想将劍踹飛，可林中仍有響動，聽起來起碼有數十人。

幾乎是呼吸之間，宋迩身邊圍滿了黑衣，并皆以劍指她，盧見山摔倒在地，目光滿是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