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鎮是明國以北最後一座南方小鎮。
石闆路邊爬着苔藓,似乎連空氣都是潮的,四處都是小戶調子。即使正值盛夏,伴随着潺潺流水的仍然是涼意。
已然要入夜了,幾戶的狗叫得此起彼伏,鄉鎮裡大多的人家都不會這麼早點燭火,四處都有些暗。彥甯久别歸故裡,獨自一人在鎮上走這還是頭一遭,宋迩黏她,兩人幾乎時時在一起,可忽然一個人慢慢感受這青鎮,卻隻覺得更加陌生了。
她有些走神,額前碎發被打濕了,水順着臉頰淌下才後知後覺下雨了,于是這才擡起手中宋迩塞來的油紙傘,撐開遮在頭頂。
近來的思緒總是很重的。
以至于她險些忽略了路邊幼獸的嗚咽。
她腳步緩緩,她腳步停停。最終阖下眼,唇間細呼一口氣,轉了身子,兩步走到路邊,彎腰将傘往路邊遞:
“你歇在人家屋子邊兒,總歸是不好的。誰欺負你了?”
黃雨煙愣愣地,那張沾了雨水的臉龐看得她有些呆,半天才認得人,胡亂手背手腕往眼臉上糊:
“沒,沒有。”
她嘟囔着,吸着鼻涕。
彥甯素手一捏,抓着她手腕不許亂動,眉心微蹙,十分嫌棄她這鼻涕眼淚胡一臉的樣子,從懷中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沒有。那坐在這裡哭是做什麼?”
黃雨煙嘟着嘴,仍然抽抽搭搭的,或許是知道自己是瞞不過她的,就選擇幹脆緘口不言。
“不說?那你想哭就哭。”
彥甯撂下這麼一句話,蹲的姿勢略調整了些,空着的手支着臉,俨然一副要看着她哭的樣子。
黃雨煙雙手絞着帕子,最後抽噎了幾下再也哭不出來。
“宋姐姐怎麼今日沒和你一起?”
聞言彥甯擡眼往後撇了眼,仍然是沒有瞧見宋迩的影子,腹诽她怎麼這般慢,面上仍漫不經心地:
“取東西去了。”又瞧黃雨煙,難得地有耐心。“問你的話還沒有答我。”
黃雨煙又把嘴唇閉緊了些。
彥甯瞧她這模樣沒好氣地伸出食指和中指往她頭上敲了一下:
“是不是同學的欺負你了?要不然就是教書的欺負你了。”
黃雨煙張開嘴,驚訝地望她,彥甯看她這模樣似乎有些受用,眉毛松了一下又擰起來。
“你,你怎麼知道的?”
彥甯想了想,正經問她。“真是教書的?欺負你和你娘了?”
“你,你……”黃雨煙局促不安,知道自己方才那反應就是變相承認了,現在也不想再多暴露些什麼,彥甯卻直接給她下了定論,起身回頭與宋迩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怎麼都在這裡?”她疑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
她是跑過來的,手中還提着前幾天黃雨煙送飯用的籃子,水頭發順着頭發絲一滴一滴掉。
又是那副濕漉漉的落水狗模樣。
彥甯莫名有些心飄,嗓子幹澀得她下意識咽口水,躲着眼神不去看宋迩,艱難說:
“你先把小崽子拉起來,她再這麼待下去得感冒了,稍後我再與你細細說。”
宋迩倒沒多想,伸手就拉起黃雨煙。小家夥顯然更聽這位相熟的姐姐的話,怯怯看着彥甯,彥甯卻隻将傘遞給宋迩,宋迩一反常态沒接。
“一把傘三個人擠不下。”她低聲說。“她這個年紀了要是他爸還能單手抱起來,我手還有傷呢,彥姐也替我遮遮。”
彥甯敏感聽出那不同尋常的稱呼,有些驚訝的去看她,卻見宋迩别開臉,彎腰把黃雨煙抱起來,假裝若無其事。
耳尖倒是紅頭了。
彥甯被她逗得一樂,當着孩子的面不好下她面子,盡量擺了認真臉,難得願意幹苦力,把兩人都遮得嚴嚴實實。
兩人一路走,宋迩一路往她那邊擠,彥甯直皺眉,幾乎要揍她。
“你傘往自己那邊稍稍,遮着自己和雨煙。”看她濕了肩頭,宋迩忍不住開口。
“這是彥姐該幹的。”彥甯分毫不讓。
“哎呀。”心知她逗自己,宋迩又不知說什麼好了,好在這裡沒多大,幾步就到嫂子家,嫂子瞧着三人模樣一聲驚呼,沒忍住連着兩個大人也是一頓臭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