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顔繼沒有反對,帶着一行人去了兩條街外的坊市上。
淩微來過這坊市一回,見其他幾個小孩都十分高興地四處看,她偷偷地找了一個被派來付賬的管事,說道:“大哥,那邊的榮記糕點鋪,我想吃好久了!大哥能否給我幾兩銀子,我去買兩份來,和大哥一人一份!”
這管事本就是領了銀錢來付賬的,聽說還給自己吃,哪有不願的,就給了三兩銀子,讓她自去買了。
淩微拿到銀子,進了糕點鋪,四下環顧一圈,仗着自己個頭小,就從後門竄進了後巷,又看準了相鄰的鐵匠鋪跑進去。
“哎,你這孩子,怎麼亂跑啊!” 淩微連聲道歉,隻見這鐵匠鋪子牆上挂滿鋤頭、鐮刀,旁邊櫃子上陳列着一排大小刀具。一個老人正踏着砂輪磨着一把刀,問道,“小娃娃來此作甚?”
“這位老丈,我想買一把防身的匕首,不知你們這兒可有合适的?”
旁邊的小厮見有生意,連忙跑過來,“有的!我們劉記鐵鋪,在這街上可是響當當的,姑娘看看這幾柄可合心意?”
他從櫃子中拿出三件,在台子上一字排開:一把十字柄短匕,刀刃約莫三指寬,兩側帶有血槽;一柄柳葉形狀的小刀,要更長也更薄一些,看上去十分鋒利。
還有一柄刀刃較鈍,手柄上的雲紋十分精美,看起來更像是裝飾品。可能是夥計看她一個小女孩,不确定她是不是買來玩才拿出來。
淩微也不糾結,雲紋的不太實用,柳葉刀對她來說有點太長,不方便攜帶。她花二兩銀子買了那把十字柄的小匕首,套上刀鞘揣入懷中,又從後門竄了出去,跑回榮記糕點買了一盒糯米糕,給那管事。
“我太饞了,買了糕點之後忍不住直接吃了。勞大哥久等,這是您的那份!” 那管事也不計較,點了點頭,打開盒子吃了起來。
淩微還剩下幾文錢,又去路邊買了幾個大燒餅,準備路上吃,卻在路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其實不是她熟悉,而是原主小淩微熟悉——一個婦人打扮的美貌女子抱着一個小娃娃,正在買風車,小娃娃拿着風車咯咯直笑。女子溫柔地摸着小孩的臉,對小孩說着什麼。
她先前聽陳繁說淩莺兒已經嫁了一個商戶時,心裡并沒有什麼波瀾。可是此時看到她懷中的小娃娃,回憶一下子猝不及防地浮現了上來。
和以往回想原主小淩微的經曆仿佛隔了一層紗不同,這記憶帶着太多的感情洶湧而來,讓淩微一時難以分清這是自己的,還是原主的。
記憶中,女子也曾這般溫柔地撫摸她的臉,對她說“乖寶”。可是等自己越長越大,她對自己就越失望,打罵也越多。
“如果你是個男孩兒就好了!如果你是個男孩,國公爺一定就給我名分了!”
“人家的孩子多麼貼心,怎麼就你這麼不懂事,話不愛說,做事也不麻利!”
後來小淩微長到六歲,淩莺兒被趕出府去,就變成了 “微兒啊,娘在外頭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去求求你父親,求求夫人,讓我回府吧!”
還有 “這次銀子怎麼這麼少?你在府中有吃有喝,就不懂多留一點出來接濟娘親嗎?我若不是生了你,如何會被夫人趕出來!”
最後變成了她彌留之際,神志模糊,全身又冷又痛,從櫃子摸索着拿出小銀鎖,煎熬着托人傳話想見娘親一面,卻隻得到冰冷的兩個字:“不見!”
淩微摸着胸前的長命鎖,看着女子溫柔地抱着那孩子,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男人走過去。女子說了些什麼,男人拿起風車,接過孩子,一同往前走去。
她眼前模糊了起來,想再走近些,看清楚一點,卻被人撞了一下,險些摔倒。她連忙穩住身子往那邊看去,卻已經再也找不到了。
街邊人來人往,淩微朝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怔怔地看了許久,直到有人來叫,她才回過神來。她挨打、受罰、被羞辱的時候,不論多麼難受,從來都咬着牙,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是此時她一摸濕透的衣襟,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經淚流滿面。
“哭什麼?走了!” 有人過來拉住她。
淩微什麼也沒說,最後看了一眼繁華的街道,在衆人的驚歎中走上了飛舟。她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