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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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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退讓持續到高中。

高一開學,葉衡便給她下達目标——清北,清北,還是清北!

試問,國内的中學生,哪個沒有憧憬過清北?

但光憧憬夠嗎?

“我做不到!”她有自知之明。

“那是因為你不想拼盡全力!”葉衡怒了,“胸無大志,孺子不可教!”

“愛教不教!”

巴掌落在臉上,她摔門而出。

躲到方可家,又忍不住擔憂,葉衡身體不好,萬一氣暈過去?

“别理她。”

“回去看看。”

“沒事的。”

“萬一呢?”

等她糾結了一陣子,回到家,飯菜剛好上桌。

“快去洗手,都是你愛吃的。”葉衡在飯桌上道歉,“媽媽不該打你,我更年期到了,控制不住脾氣,你别放在心上。”

“從我認識你,你就一直在更年期。”但她不能直說,她怕刺痛葉衡脆弱的心。

“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她說,“明天的午飯,要是有一盤醋溜小白菜,一條清蒸魚,再加一份涼拌三鮮,我的氣或許能消一消。”

“沒問題,想吃什麼盡管說,隻要你點,媽媽都給你做。”葉然喜笑顔開。

有時候白浔想,她廚藝不賴,得益于在葉衡身邊耳濡目染。

但是,插科打诨,并不能解決根本矛盾。她們都清楚,波瀾不驚的湖面下,實則暗流湧動。

當她升入高三,備戰高考的壓力爆棚時,就再也沒有耐心配合葉衡演繹鬧翻、和好的戲碼。

“你又輸給了葉然!”

“是,那又怎樣?”

“你為什麼不能多用點功?”

“我爛泥扶不上牆,我樂意!”

葉衡揚起巴掌,她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推,葉衡跌倒在沙發上。

她搬到了集體宿舍,耳根清淨,才去冷靜地複盤近年來的生活。

從始至終,她和葉然,競争或者合作,都不過是葉衡和白浔Play的一環,像兩顆棋子,要落在何處,由不得自己,留給她們的,隻有被服從的命運。

一夜之間,她對葉衡的怨念蕩然無存。

身為母親的葉衡退場,随之而來的是慈善家葉衡。

誠然葉衡心思扭曲又陰晴不定,但養育之恩深重,十多年來,在她身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她不能一筆抹殺。

不再受控于心靈的糾葛,轉而退步到冷漠的利益交割,她豁然開朗。

“我将永遠感激你,但不會按照你為我設計的路線走完這一生。”她對葉衡說,“等我賺到了錢,我會報答你,盡我所能給你最好的物質生活。”

高考一結束,她就四處兼職,大學期間,沒有從葉衡手裡拿過一分錢,還幫家裡換了冰箱、空調、洗衣機之類的物件。

可惜,在她更有經濟實力前,葉衡溘然長逝。

所謂母女一場,到頭來,隻是短暫相逢,漫長煎熬,然後生死相隔。

灰燼随風揚起,轉眼消失于無痕。許多事,了而未了,終以不了了之。

白浔想,如果還有一絲不滿,便是,在她遭到侵犯後,葉衡竟然口不擇言:“大晚上不好好寫卷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瞎逛,難怪被騷擾。”

葉衡氣糊塗了,聲嘶力竭地罵完流浪漢,又來埋怨她。

當時,她一點兒也不生氣。

她太痛了,也太累,世界遼闊,終究與她無關,她的心很小,放下一個人,就填得滿滿當當,其他的,愛說什麼随便吧,無所謂,不重要。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視為救星的人,也拎着屠刀,讓她感激涕零的救贖,不過是一場騙局。

書上說:世人求愛,刀頭嗜蜜,初嘗滋味,已近割舌。

老祖宗誠不欺人!

于是,在最灰暗的歲月裡,她想一了百了,5月20号,是個寓意美好的日子,說好了不分開,那就一起。

看了看一旁的人,白浔自責,太自私了,葉然隻是撒了一個謊,願者上鈎,罪不至死,但她卻要剝奪她生存下去的權力,實在殘忍!

微風撩起長發,葉然長舒一口氣,心裡的郁悶也随風而去。

一切都是一場陰差陽錯!她想,兩位家長,相較而言,對她好一些的,一直都是葉衡。

白桐從來沒有抱過她,但葉衡經常把她抱在腿上,再讓白浔坐在另一條腿上,親切地稱她們“我的好寶貝”,還送給她專屬稱号——“我的小棋手”。

葉衡會為她驕傲,而白桐隻會盯着她的缺陷,将它放得足夠大,再以沉默告誡她——改!趕緊改!

可她分明有受虐潛質,越是得不到,就越拼命去争取。為着一絲奢侈的母愛,把自己碾壓得面目全非。

如果葉衡是我的媽媽,會不會少一些難過?以前,她時常這樣想。

在孤兒院時,她和白浔都活潑熱鬧,可到了縣城,她被一次次無聲的指責打擊得擡不起頭,便縮進殼裡,沉默寡言,以傲慢的姿态,維護着少得可憐的尊嚴。

而白浔仍舊自信開朗。

她熱情地穿梭在人群中間,無論是誰,都能談笑風生。

這是在愛裡熏陶着成長起來的人才會保有的風姿。

她羨慕她,羨慕得要命!

而今,葉然幡然醒悟。

白桐是否給她關注,并不是頭等大事。從始至終,對她而言,第一重要的人,都是白浔。她們相識于牙牙學語,曾經一起蹒跚學步,明明可以終此一生都相濡以沫,偏偏成了壓倒對方的最後一根稻草。好在,人都健在,還有彌補的機會。

托翁說,年少時的創傷不是一場大雨,而是彌漫一生的潮濕。

葉然想,25年前飄起的那場大雪,該結束了。

“我會對她好,竭盡全力對她好。”她内心的聲音熱情激昂,“不奢求回報,保持恰當的距離,把握合适的尺度,以“親人”之姿,或是“朋友”之名。”

七年過去,墓碑上的字迹清晰如初,白桐每隔幾天就來加深印記,到死,她給葉衡安上了“摯愛”的身份。

她們相識于年少,也曾情意缱绻,隻是,濃情蜜意被歲月消磨,海誓山盟土崩瓦解,深藏于心底的怨恨就分外紮眼。

那年,二十出頭的白桐去參加舞蹈比賽,風華正茂,興緻昂揚。

拐角口,葉衡騎車而來,刹車失靈,橫沖直撞。

自行車撞斷了白桐的腿,也撞出一段愛恨交織的緣。

白桐烙下病根,自此不能登台,夢想破碎,灰頭土臉地回到家鄉。葉衡極有擔當地辭掉大城市的工作,來陪她從頭開始。

兩人一起當過老師,嫌賺得少,便抓住八九十年代的風口做生意,積攢起一筆家業。

三十歲,葉衡想做母親,兩人聯系好孤兒院,幾番波折,意外地帶來一對姐妹花。

她們用對方的姓,給自己的孩子做姓,以此來紀念這份不被外人理解的感情。然後,把對對方的愛,貫注在對方的孩子身上,又把對對方的埋怨,移情到和對方同姓的孩子身上。

看着墓碑,白桐無限感傷。活得比葉衡久,是懲罰,更是詛咒。這些年,悔恨、遺憾、無聊、空虛......将她圍得密不透風。

如果來生還能遇見,希望我們隻有相親相愛。白桐這樣想着,掏出手絹,擦了擦葉衡照片上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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