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彩帶飄落,缤紛氣球從各個角落滾滾而來,有觀衆歡喜着伸長手臂卻難得其法,不一氣呵成多努點力,氣球就會從指尖溜走,太用力了又容易拍爆。
但是沒關系,氣球裡還包裹着糖果。
壓軸舞台足夠驚豔,散場後的打掃工程也足夠龐大。他們晚上還有慶功宴,姜遠和林清歡祝賀完就回家了,陳朝在校園裡溜達,時渝卻自然地混入清潔隊伍。
他們聊舞台聊創作聊觀衆的反應,收尾前演員去更衣室換衣服,姜滿轉頭就見時渝的情緒急轉直下,眉眼低垂,神情失落:“……這是你的第一部劇。”
“沒有我。”
沒想到他對這事耿耿于懷,但能說出口總比憋在心裡強,姜滿有點心疼,不願他參加勞心費力,又擔心他現在心裡委屈。
“有的,贊助商時渝同學。”
姜滿滿臉嚴肅:“WIFI之母海蒂·拉瑪說過,‘人的大腦比外表有趣多了’。《聽說》講述的是普通人的無限潛力,事實上,如果讓你出演,不僅沒有說服力,而且大部分觀衆的關注點會輕易被你的臉蛋奪走,從而忽視故事的内在和趣味性。”
“那樣的話,作為編劇兼導演,我的心情會很複雜的。”
雖然作為小滿,我會為你感到開心,因為你本該得到所有偏愛。
抿成直線的唇松了松,姜滿從兜裡掏出單獨留下的草莓味糖果,剝開喂給他。
再平常不過的舉動,沒有特點的糖果,不會被深究。
氣球這樣的道具有人覺得平常,有人卻會擔憂爆炸。就算它真是意外降臨,福氣或許就緊跟其後。
姜滿是公正的設計者,氣球會飄向何處,由誰接下糖果,都是随機概率。唯獨手心裡的這顆糖果不同,它的主人不用直面未知的恐懼,姜滿自然會雙手奉上。
于理,不合适。于情,姜滿解釋說:“小魚,站在舞台上的你看起來很冷清,我不想你花費時間精力勉強自己。而且你看到了,《聽說》裡可沒有王子。”
你是不是忘了,這不是我的第一出戲,十二歲那年的才是。
姜滿總是不樂意說些肉麻話的,但她更不願意時渝沒有安全感,于是坦言:“從最初到未來,你永遠會是我這裡的男主角。”
心裡那點不痛快被她三言兩語驅散,時渝端着高貴冷豔的王子範兒,不想開心得搖尾巴,可是雀躍的唇角是怎麼也壓不住的。
他彎下脊梁,為姜滿戴上花環,虔誠地行王子禮:“那麼,我的公主殿下,請允許我為您獻上最後的玫瑰和永恒的朝夕。”
他的眼瞳像夜晚的深邃海洋,他的嗓音如蠱惑人心的海妖塞壬,以至于姜滿無暇顧及他究竟耍了什麼花招,讓空蕩的禮堂霎時下起花瓣雨,角落幕布下藏着的大型透明花盒緩緩現身。
發間粉黃色系的花環由真絲燙花編織而成,手工仿制的草莓、粉玫瑰和三色堇點綴其間。
足有一米多高的透明禮盒裡,時渝用成百上千的永生花瓣一點點設計粘貼制作成最終的華麗模樣:戴着縮小版同款花環,笑容明媚的小公主,俏皮地坐在彎彎的月亮上蕩秋千,乖巧讨喜的小貓親密依偎在她懷裡。
背景花牆上日月同輝,紙筆、樂器和望遠鏡分别對應《聽說》裡的不同夢想,最下角左側用花瓣标注了今天的日期和一句祝福語「Hakuna Matata」。
意為無憂無慮,夢想成真,一切順利。
饒是平時寵辱不驚的姜滿看見巨型花盒的瞬間,也小小驚呼了一聲,甚至分神了兩秒想,時渝沒有參加插花比賽實在是太可惜了。
這不是藝術品是什麼?傾盡心血花費時間和金錢,镌刻上特别意義,僅僅為送一份賀禮。
姜滿蹲在禮盒前滿心歡喜地左右看,鼻尖擠貼在透明罩壁,伸長胳膊試圖把大寶貝揣懷裡,用行動表達了感動:“我真的很喜歡。謝謝你,小魚王子。”
始終視線跟随的時渝将這一幕拍下,默默收進心裡,比吃了蜜糖還要甜。
兩人分開後,時渝斂起笑容單獨去後台找何玉苓,開門見山道:“你在齊逸的杯裡下了瀉藥。”
陳述句,語氣冰冷,不容置喙。
何玉苓臉上的喜悅表情僵住,指甲掐在手心裡,迫使她很快調整過來:“時渝同學,你是不是誤會了?”
“匹可硫酸鈉顆粒,白色粉末狀,有橙子香味。還要我繼續說嗎?”時渝懶得廢話,轉身就要離開,“提醒你一句,後台每個角落都有監控。”
“别走、我……”何玉苓頓時慌張起來,臉色煞白,小跑着追上前想要拉住時渝,卻被他閃身躲開。
她一直認為,時渝和自己是同類人,維持基本的社交禮儀和客套,内心卻倨傲自矜。所以她當即收回手,強作鎮定:“我認為你比齊逸更适合這個舞台,現實也證明了這一點。或許這件事做得不妥當,我會向他道歉。”
時渝冷着臉,一句都不想多說,隻補充道:“在合唱團所有人面前。”
何玉苓身形一顫,唇瓣發抖:“……沒,沒必要鬧大吧。”
耐心耗盡,時渝按了按眉心:“那就請老師來處理。”
沒有絲毫餘地,何玉苓渾身冰冷:“等等!不要找老師,我道歉。”
在合唱團面前道歉,是還齊逸清白。認真備賽卻遭受無妄之災,不清楚真相,他隻會内疚自己拖累集體,合唱團的其他成員也難免會對他有所議論。
至于沒有讓何玉苓當着全班面,不是因為仁慈,而是擔心姜滿知道。最近她很辛苦,今天又是重要的日子,沒必要被瑣事煩擾。如果她發現了推波助瀾的逼供道歉,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冷漠無情?時渝不敢想。
他快步回到教室,眉宇間的不悅和戾氣還沒有完全消散,一眼便望見課桌左上角憑空多了兩支豔麗的玫瑰,被人随意裝在剪裁不平的塑料瓶裡。
玫紅色的鮮花盛放,映在深黑的眼瞳裡像是團熱烈的赤焰。時渝用力按捺住胸口,仔細環視一圈,确認玫瑰獨屬于他,這樣就能任由心髒砰砰亂跳。
弗洛伊德玫瑰,小滿喜歡的。
随手制作的簡易花瓶,小滿的風格。
這樣嬌嫩的花朵,還是得妥善安置,至于沾了點手工的塑料花瓶,放在家裡好了。
慶功宴的路上,張萬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姜滿,謝謝你,讓我今天獲得了比肩時校草的讨論度。嘿嘿,校園告白牆什麼的總得有我的一席之地了吧!剛出校門,還聽到不少人回味咱們的舞台劇呢!”
姜滿微笑:“不用客氣,是你的個人魅力征服了大家。”
陳朝揉了下張萬元的頭毛,作嫌棄狀:“啧,瞧你這出息,出去别跟人說你是我表弟!話說,你們學校校草長啥樣啊,有你哥我帥不?”
“哥哎,我親表哥,您就别碰瓷了啊!時校草就是咱們一中的傳奇,那臉長得是真沒話說,做男做女都精彩,即刻橫掃娛樂圈!重點來了,您猜怎麼着?人家快一米九的個子,我勒個飛天大,大草原……咱今天就光唠唠淺顯的表面了,更别提什麼成績人品體育藝術……”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今天的全息投影技術了,真他媽高檔貨就是不一樣!震撼硬核夢幻!你們看到沒,當時台下好多觀衆沉浸得直伸手,嘴巴張大得像吞了老鹵蛋!“
張萬元越說越起勁,兩眼放光,跟講相聲似的嘴叭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