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清晨,方迎秋起了大早,下元宵和餃子,微波爐加熱超市買來的魚型八寶飯。
她拎着鍋鏟,頗有氣勢:“都聽好了啊,今天隻準說吉利話。團團圓圓,年年有餘,吃幾個?選雙數。”
剛巧姜瑾行他們鍛煉回來,順帶了隻齊逸。老教練說一不二,準時拎着倆小夥複健。齊家離得近,正愁上哪兒逛逛,合計完幹脆兩家人一起湊個熱鬧。
姜滿難得沒賴床,哈欠連天地走出房門,半睜着眼就叽裡咕噜說了一連串吉祥祝福:“阿公阿婆爸媽小魚早,過年好!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平安健康幸福美滿……哦,齊爺爺和李奶奶也來啦,還有奇異果,也祝你們……”
“嘴真甜,祝我們小乖乖一切都好!呐,阿婆的壓歲錢。”
“來,小滿看看阿公的紅包,厚不厚?”
“那肯定是我的最厚,小滿說是不是?”
“小滿過年好!”
“你們就是太慣着孩子,要我說這過年給紅包的習俗啊……”
……
姜滿被團團包圍,一圈兒紅包直逼眼前,隻悔自己怎麼沒多長幾隻手,她止不住樂呵,笑眯眯地道謝,收紅包的動作毫不含糊。
她刻意略過那隻雪白手裡的燙金kitty紅包,留在最後問:“長輩給晚輩紅包是壓歲錢,寓意辟邪驅鬼,保佑平安。你這份又是什麼說法呀?”
“多一份壓歲錢,就多一分好運。新年快樂,小滿。”時渝眸光溫柔缱绻。
希望我的小姑娘擁有不盡的祝福。
早飯結束,一行人撐得肚皮溜圓,不算輕裝地出發。
栖月寺是浔水的知名景點,大年初一上午更是人潮湧動,燒香轉身的微小空隙幾乎能點着陌生人衣服。
進殿都得排長隊,人多閑聊倒也不枯燥。齊逸打小就有人來瘋的潛質,耍寶逗長輩們開心是絕活。
奶奶們虔誠,堅持親自登高請手串,雖說腿腳還算利索,姜滿她們終歸放心不下,亦步亦趨地陪着。老爺子不感興趣,和兒子坐在銀杏樹下瞅麻雀。
有方迎秋在,自然不肯讓她們小輩掏錢,大手一揮就要把熱門款十八籽買空。姜滿不信神佛,架不住廟裡手串的确貌美,更何況來都來了,總不能白排隊。
她走向人少的展櫃,被角落裡的海藍寶鈴蘭花手串吸引,清透水亮,是洗淨純粹的天空顔色。
“小林,你皮白,石榴籽多襯你呐!抓緊時間和偉君生個大胖小子!菩薩要保佑咱們家多子多孫……”
“媽,别說了,我們不打算再要孩子。”
“别犯傻啊,不要孩子家庭怎麼完整?小林,你說阿姨說的是不是?”
“阿姨,我會和偉君好好考慮的。”
熟悉的聲音攔住了腳步,姜滿聞聲望去,林清歡就在咫尺遠近的距離。暗紅的石榴籽手串很惹眼,像圈荊棘火焰。
該說浔水這地兒還是小了嗎?臨時改時間的出遊也能遇上。姜滿下意識看向時渝,見他沒注意到這裡的動靜,總算松了口氣。
她轉身,刻意擋住他們視線,笑嘻嘻地問:“聽說栖月寺的燒賣特香,每天好像限量多少份來着,有沒有人想吃呀?”
沈雲栖眼珠都沒從花花世界移開,随口敷衍:“我看是你又饞嘴了吧。”
時渝則乖乖點頭表示:“我去買,很快就回來。”
姜滿:“嗯,那我們一會兒銀杏樹下見。”
支走時渝後,姜滿沒有上前打招呼,而是選擇暗自觀察。林清歡還沒有帶對方回家正式介紹,更别提雙方親屬會面,此時撞見隻會徒留尴尬。
林清歡旁邊兩位的身份不言而喻。她笑着挑了串手鍊轉向右側,那低頭不語的姑娘赫然是姜滿的同班同學,趙欣怡。
結完賬彙合,财大氣粗的方老闆給每人發了條手串。姜滿也沒多說什麼,趁着無人注意的空檔,迅速掏出剛買的手串套在時渝腕上,主打一個掩人耳目措手不及的小小驚喜。
時渝果然愣在原地幾秒,旋即擡高手臂細細端摩,微光折射進烏黑的眼瞳裡,點點繁星雀躍閃爍,是同樣明麗幹淨的琉璃顔色。
“我很喜歡。”他笑容燦爛,拿出口袋裡的手串,無比細緻溫柔地替姜滿戴上,拉起手腕晃了晃,兩朵鈴蘭叮當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小滿會喜歡嗎?”時渝明知故問。
姜滿眼裡盡是驚喜。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兩串手鍊。不同的是吊墜鈴蘭一粉一藍,一平安扣一捕夢網。
“哎呦喂,讓我看看是哪兩位買手串都搞區别對待啊?”揶揄聲打破心照不宣的氣氛,齊逸眼觀六路的,拿他們當電視劇看。
他這麼一調侃,時渝竟耳垂發紅,不自然地捏了捏後頸,唇角弧度卻是掩飾不住的好心情。姜滿心裡揣着事兒,倒是沒多在意。
正月十三,嬉魚巡遊是浔水的年俗,古有祈願神明庇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萬民樂業”之意。世代延傳至今,每家自覺出人出力,從清早就開始忙活給魚燈收尾。
砍竹紮架,裝裱棉紙,交由男人們,姜滿她們則負責描繪上色。今年特殊的是時渝齊逸等年輕人開始加入擡巨型魚燈的領頭隊伍,早早就出發走街串巷熟悉路線,其餘人留在自家院裡和曬場繼續籌備。
對此,姜瑾行頗為不滿,嘴巴撅出二裡地:“哼,爺擡魚燈大半輩子,怎地一聲不響就被除名了?年輕有什麼用?沒咱經驗足!”
畫魚燈是個考驗耐心和審美的細巧活兒,眼要明手要穩心要靜。換顔料的間隙,姜滿插空安慰:“行啦爺,那不是怕人多擠着您嘛!您在後面隊伍扛小魚燈照樣風姿卓越,就讓讓他們吧,給個鍛煉的機會。”
這話聽着通暢,姜瑾行舒心地靠竹椅上哼小曲兒。方迎秋可不慣着,擰起耳朵把人揪起來:“就是,一把年紀的老頭子還惦記着上前線沖鋒呢?不會是手拙幹不來細活偷懶吧?”
姜小老頭邊看眼色邊小聲嘟囔:“老太婆彪悍得很!盡瞎說!爺說不幹了嗎?就不準人先養精蓄銳了?”
碰巧時渝回來,一看小老頭滿臉不高興就知道他哪兒堵着氣,直接脫掉手套卷起袖子調顔料,坐在姜瑾行身旁的小竹凳上,接過他手裡的素燈,擡臉陪笑道:“花雨巷今年還在修繕不開放,阿公是專家,您說隊伍是繞一圈還是往南從映月巷走方便?”
“嗯……還是你小子機靈,問對人了。走映月巷,一直走,看見小河就往西走……”
“好……都記住了……我怎麼就沒想到?還是阿公厲害有遠見……”
時渝滿臉虛心求教,上色畫筆不停,時不時望向姜瑾行的眼神真誠無欺,配合着點頭作出恍然大悟狀,捧得小老頭越說越得意,粗黑的眉毛都跳起愉悅的舞蹈。
天冷風寒,上午出門前,姜滿給他裹得嚴嚴實實。隻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大衣不讓穿,脖頸耳朵都不讓露,糖葫蘆色的兔毛耳罩襯得臉更小更白皙。
要是再多長些肉,妥妥年畫裡走出來的漂亮小孩。
院内四處堆放喜慶的魚燈,姜滿擁有一隻最為獨特的,那是時渝早就做好給她的。
晚上七點,鑼鼓喧天,為巡遊預熱。魚燈制作精細,黑亮的眼珠炯炯鼓起,身長而高聳,整體壯碩豔麗,大多着黑青紅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