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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裘神經質地碎碎念:
“是瑟維爾的媽咪卡朋特告訴瑟維爾的嗎……真有意思啊,明明離開了那裡,可還是沒辦法擺脫那裡啊……”
“甚至比不上卡朋特那個連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裡的死女人……僅僅是因為被收養,就可以當上一家之主……萬萬低微到泥土裡的蝼蟻之上……”
你心下一驚。
媽咪實際上沒跟你講過基裘的身世,伊爾迷也沒講過。你是因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知道的。
你也從來不知道媽咪的身世。聽起來,媽咪竟從來沒公開過你們養母養女之間的關系,她默認了你們就是親生母女。變化系這是什麼心理?一種對自己身世的感懷嗎?你又想到之前在談話中,被媽咪跟阿姨輕描淡寫帶過的六年前卡朋特前任首領失蹤的事件。要不是今天聽到基裘這麼說,你根本不會想到媽咪也有這樣的過往。
媽咪失去母親的時候,想必就跟你穿越過來同另一個世界的母親生離時,一樣傷心痛苦吧。
面前的基裘,還有房間裡的沙丁魚們都已停下原本不停拿衣服看衣服拿首飾看首飾拿鞋子看鞋子的動作。
你也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站在你身後的基裘依然在碎碎念,并且語速越來越快,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愛揍敵客嗎廢話我當然愛我的阿娜達阿娜達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自由戀愛……但是這種愛為什麼在讓我痛苦不不不我當然是幸福的……一個自己的家這就是我想要的是我少女時代開始就有的夢想……”
“……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永遠都是流星街我恨她……不不不那是我的家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揍敵客呢那揍敵客是我的家嗎應該是吧哈哈哈可是我一開始本來就沒有姓氏的啊……我有家我沒有家我有我沒有我有我沒有……”
當說到“我沒有”的時候,基裘忽然停下了癫狂的呓語。
過了很久,你都快打瞌睡了,才聽到基裘夢呓般自言自語。
她從身後用手背輕觸你的臉頰——即使是看似簡單的一觸即分,但又一次地,毫不客氣,撕裂了你的被動防禦念力膜。
“所以,為什麼不能是女兒呢?”基裘輕聲道,“要不然就最像揍敵客,要不然就最像我。”
“不要夾在中間,那是四不像的怪物。”
“雖然,就算是怪物,我也會悉心教導。可是做一個怪物,真的太痛苦太痛苦了。”
一時間,你竟分不清楚,基裘究竟是在說她的孩子們,還是在說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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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也能自由而幸福地活下去!”你小聲反駁基裘。
那是你們卡朋特家的家訓【The best people are free】。
雖然家訓表意上說的是人,不是怪物。
“嗯嗯,”基裘對此不置可否。
房間裡的沙丁魚們重新動了起來,大家又恢複到各司其職的狀态中。
可是基裘卻一反常态,意興闌珊。她撐着自己的下巴,很是無趣地坐在你房間書桌前的椅子邊,大大的黑色眼睛裡空空蕩蕩,隻有表情看上去依舊保持着儀态端莊的微笑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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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再多折騰你,連半個鐘頭都沒到,基裘就帶着她的沙丁魚們離開了。
你也疲憊地重新倒回床上,根本不在意禮服起褶子,抑或發型被弄亂。
反正看起來,隻要基裘沒想着折騰人,從頭到腳搞定大全套,也是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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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關于你為什麼要将那嘩啦啦一幫子人描述成“沙丁魚”。
你聞到了哦,那厚重嗆人香水味道之下掩蓋的,是沙丁魚罐頭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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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情報節選自獵人協會的某篇未公開檔案:
操作系念能力者,基裘,出身流星街,現已加入揍敵客。
念能力極強,但具體規則不詳。基裘不像揍敵客其他成員,她極少外出,是故危險等級初步設為B+級。
在操控别人的時候,會将其變成沙丁魚人。
可同時操控人數上限——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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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僅六歲的你,又一貫大大咧咧,根本沒想那麼深。
你隻是有些感慨:夯他夯他世界,果然是個盛産黑泥的地方。不論是人,是怪物,還是事件。
對此你已經坦然接受了。
畢竟上輩子你生活的那個世界裡,黑泥也并不少。
你隻不過算是其中格外樂觀向上的黑泥類型了。甚至可以不要臉地說,你已經足夠幸運,又足夠幸福了。
所以,你是一隻陽光的黑泥精。
一隻,陽光的,神經病。
還記得輔導班剛開始,你跟伊爾迷探讨痛苦與幸福之間的關系。
人活着,一直活着,一直承擔痛苦,才有可能遇見那傳說中的、衆人隻說但不見的“幸福”。
大概要到那個時候,一路上經曆的痛苦才能被抵消吧。
可問題是,沒有人能擔保隻要經曆痛苦就一定會在痛苦的盡頭看到幸福。
你隻能活在當下。
盡力避免痛苦,想盡辦法享受眼前的快樂和幸福。
那樣等到以後,隆冬時分。
你還能将心裡珍藏的,夏日般熱烈的甜蜜,拿出來反複咀嚼,以期熬過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