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青癱在車後座上,手機在掌心滑來滑去,好幾次都差點脫手。
她整個人歪在後排,腦袋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車窗玻璃上,發出悶悶的聲響。手機在她汗濕打滑的指間反複滑落,解鎖圖案怎麼都輸不對,屏幕不斷彈出“密碼錯誤”的提示框,刺得她眼眶發紅。
代駕從後視鏡裡瞥見這副模樣,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猶豫片刻後,她開口道:“老闆,要不我幫您聯系家屬?”
“别管我……我自己來!”黎若青突然歇斯底裡地大喊,攥着手機就朝真皮座椅狠狠砸去。手機砸在皮革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又反彈着撞上扶手箱,在狹小的車廂裡激起刺耳的回音,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
代駕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趕忙将車緩緩停在路邊。
轉身時,正看見黎若青癱在座椅上,對着黑屏的手機癡癡傻笑。手機屏幕早已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手機膜也裂開幾條線,在昏暗的車廂裡泛着冷光。
“我幫您撥号吧?”
代駕再次試探着伸出手,卻冷不防被黎若青揮開的手臂重重打在手上。她痛呼一聲,看在錢的面子上沒說什麼。
“鄒痕…給…鄒痕打電話。”黎若青突然死死抓住代駕的袖口,酒氣混着血腥味撲面而來,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肉裡。她眼神渾濁又瘋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代駕強忍着不适,從她痙攣的指間抽出手機。
按照掃臉打開手機,好不容易點開通訊錄,卻一直打不通,提示通話中。
黎若青接着命令她給鄒痕打電話,代駕打了十幾個都沒人接。一氣之下,她又讓給樂樂打。
“通訊錄沒有樂樂。”代駕說。
“微信裡有。”黎若青急促道。
她眯起眼睛,看着代駕手指重重按下語音通話。聽筒裡音樂響起,混着太陽穴的突突跳動,讓她愈發煩躁。
黎若青突然安靜下來,整個人像被抽走骨頭般癱軟下去。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她對着聽筒,聲音帶着哭腔,喃喃自語:“鄒痕,你來接我……我難受。”
“喂?”電話那頭傳來樂樂的聲音。
黎若青喉間滾過一聲嗚咽,帶着濃重的酒氣喃喃道:“……我難受,你過來陪陪我吧。”
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耍賴的孩童。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久到黎若青以為被挂斷時,才傳來一聲簡短的“地址”。
代駕按照指揮從微信發地址過去,她才停止鬧騰。
代駕開車緩緩駛入地下車庫,車燈掃過牆面,投下斑駁的光影。黎若青強撐着坐起身,透過車窗向外張望。
代駕攙扶着她上了28樓。遠遠地,她看見樓道口立着道纖細的身影,月光勾勒出那人筆直的肩線,像是畫裡走出來的剪影。
樂樂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背着個書包,手裡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安靜地站在那裡。
這畫面讓黎若青恍惚想起高中時,鄒痕倚在林肯車旁等她的模樣。可眼前的樂樂,周身萦繞着拒人千裡的氣息,像是裹着層透明的冰霜。
“給。”
進了房間,代駕走了,樂樂将解酒藥遞過來,又把溫熱的粥放在桌上,“我明天早上還得去學校上課,得早點睡。”她說話時睫毛低垂,完全沒看黎若青一眼,轉身就往客房走去。
黎若青機械地吞下解酒藥,胃裡灼燒的感覺稍稍緩解。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洗漱,熱水沖刷着身體,卻沖不散腦海裡混沌的思緒。
洗漱完畢,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客房門口。門虛掩着,小夜燈散發出暖黃的光暈。
黎若青輕輕推開房門,看見樂樂已經睡着了。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斜斜地灑在床上,照亮樂樂精緻的側臉。不笑的樂樂,眉眼冷峻如刀刻,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哪怕在睡夢中,她的下颌線依舊緊繃,冷得讓人不敢靠近。
黎若青靜靜地站在床邊,望着那張與鄒痕截然不同的臉,心口泛起一陣酸澀。
她伸出手,卻在距離樂樂臉頰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最終,她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關門時帶起的風,拂動了樂樂額前的碎發。
黎若青剛轉身,身後突然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她猛地回頭,正對上樂樂清冷的目光——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半撐着身子靠在床頭,月光将她眼尾的陰影拉得極長。
“偷看别人睡覺很沒禮貌。”
樂樂聲音沙啞,伸手按亮床頭燈,暖光瞬間沖淡了幾分寒意。她随手扯松領口的紐扣,露出一截蒼白的脖頸,動作漫不經心卻帶着緻命吸引力。
黎若青僵在原地,喉結滾動了一下。酒精帶來的眩暈感還未完全褪去,此刻卻被詭異的緊張感替代。
她看着樂樂從床上起身,赤着腳踩在地毯上,白色襯衫下擺随着步伐輕輕晃動,恍惚間竟和記憶裡鄒痕的身影重疊。
“解酒藥和粥的錢,明天記得轉我。”
樂樂逼近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氣,她垂眸盯着黎若青泛紅的眼眶,忽然伸手捏住對方下巴,“還是說,你想繼續裝醉?”
兩人對峙片刻,樂樂繃着肩膀。
黎若青瞳孔驟縮,殘存的理智在對方溫熱的指尖下土崩瓦解。
她猛地抓住樂樂的手腕,卻被反扣着抵在門闆上。黑暗中,兩人急促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黎若青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而樂樂的嘴唇幾乎要擦過她發燙的耳垂。
“這麼着急?”樂樂忽然輕笑,聲音裡帶着幾分危險的蠱惑。
“你知道的,我不想談戀愛。”樂樂說。
這句話很倒胃口,她的意思黎若青了然于心:“我也是。”
半明半暗的光影裡,陽台裡窗外高大的灌木叢和花園對窗内投入陰影。
黎若青突然清醒過來,她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