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掌還在流血,眉骨面頰也被尖銳的細石劃出道道細微傷口,不知在萬丈懸崖邊懸了多久,才終于采到了這顆藥草。他上前将這蠢貨由地上拽起身來,垂下狹長的眼睑,擡手輕拂落在她肩頭的石子與塵灰。
“薇娘,如此做當真值得麼?”
丁翠薇望着他拄拐上前,不禁想到山路如此崎岖陡峭,他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拖着行動不便的左腿,不知多艱難才尋到此處,心頭不由湧上股暖流,一字一句正色道。
“當然值得。郎君如金似玉般的人,心中不曉得還有多少抱負要去實現,且失蹤了這麼久,你的家人必定憂心忡忡,豈能因傷病一直耽于此處。若我當時袖手旁觀也就罷了,誰讓我偏将你攬回家了呢,自是要盡力助你早些康複的。”
俞澤為她拂塵的指尖微頓,有些啞然,隻聽得她又道,“且郎君你瞧,我現下不也還好好的麼,隻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須得趕緊下山,莫要再撞上那殺千刀的……”
偏偏怕什麼便來什麼。
話音還未落,随着旺财幾聲戒備的犬吠,劉癟三由轉角的斜徑處緩步走近,他壓根沒想到丁翠薇竟還能爬上來,眼見是被俞澤壞了好事,望向他的眸光中盡是陰狠。
丁翠薇心頭一緊,立即跨步上前,擋在俞澤身前。
若隻有她一人,大可扭頭就跑,畢竟她對這片山林甚為熟悉,劉癟三未必追得上她,可現在身旁還站着個傷情未愈的俞澤,他這幅文質彬彬,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哪裡應對得了這作奸犯科的歹人。
她隻能抽出腰間鋒利的鐮刀,瞪圓了眼睛虛張聲勢,“丁叔馬上就來,你若識相,便趕緊滾,我隻當今日之事從未發生過……”
俞澤經曆過大小戰役不下百場,他從來都是發号施令打頭陣的那個,此時被個瘦弱民婦如護犢子般護在身後,他略微愕然的同時,心中感受愈發複雜了幾分。
想起崖邊那根明顯被人割斷的繩子,俞澤眼周驟緊,透出幾分令人悚然的暴戾之色,“是他做的手腳?”
“便就是我又如何?你個自顧不暇的瘸子,莫非還想為她讨回公道不成?趁現下還能拄拐走道,便有多遠滾多遠,莫要敗壞爺的興緻。否則,爺便将你另隻腿也打折,做隻動彈不了的軟腳蝦!”
劉癟三觊觎丁翠薇許久,今日眼見她衣着貼身,盡顯玲珑身形,愈發按捺不住垂涎之心,他壓根就不将俞澤放在眼中,闊步上前,打落丁翠薇揮舞着的鐮刀,伸手就要将人拽去林中行事。
就在即将觸到她手腕的瞬間……那個躲在她身後的瘸腿男人忽就動了,劉癟三甚至都沒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招的,就覺手臂傳來陣劇痛,随着骨骼碰撞的細微粉末聲,他的手臂竟就從中折斷,軟軟朝地面的方向垂落。
“啊!”
耳旁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才反應過來的丁翠薇蓦然回首,望向男人的眸光中滿是驚喜,萬萬沒想到俞澤瞧着文弱,卻竟是個會武的?
她立時有了底氣,撸起袖子上前,狠踹劉癟三兩腳,各種髒的臭的一通罵,直待差不多覺得解氣了,耳旁又傳來俞澤淡漠且冷酷的聲音。
“推他下去,僞造成失足落崖。”
丁翠薇瞳孔劇烈震動,立時有些無措。
她殺過雞鴨鵝魚,卻從未想過會殺人,在劉癟三痛哭流涕的求饒聲中,她縮着脖子怯然道,“我……我不敢。”
俞澤眸底閃現出幾分戲谑。
到底隻是個未經太多風浪的婦人,行事做派不夠狠辣,若照他的一貫作風,此人早已是具死屍。
“忘了他是如何陰魂不散糾纏于你,又是如何四處散播你謠言的?若再有下次,你當我還能上山來尋?”
一想到此人以往的種種劣迹,丁翠薇确有些心氣不平,如若不給他些許深刻教訓,她都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眸光掃過餘下的兩根繩索,腦中靈光一閃,蹲下身利落将劉癟三綁成了個麻花粽子。
“你方才懸了我那麼久,現在便也讓你嘗嘗滋味!放心,我這繩索甚為牢固,單根都可套兩百斤的豬猡,自然也兜得住你這幾兩重的骨頭,方才灑的雄黃粉足以撐過夜,明日一早,待采摘野菜藥草的村民入了林,自然就會有人拉你上崖。”
“山風呼嘯,蛇鼠躁動,你便在此受着吧!”
俞澤并未多說什麼,隻待她做完這一切,才執了鐮刀上前,利落割斷餘下兩根繩索的其中之一,而後在劉癟三急速下墜、愈發驚懼慘烈的叫喊聲中,他牽起丁翠薇略微粗粝的指尖,扭身朝來時的方向而去。
丁翠薇擡眸,隻見他清峻無雙的側臉上,神情溫和,眸光淺淡,低柔語調落在耳中,聽着讓人十分安心。
“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