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俞澤,你便同我說句實話。”
“你是不是身體有恙,無法立舉?!”
驚雷平地一聲響,空氣瞬間凝滞。
尋常女子哪會說出此等荒謬絕倫的無稽言論?這民婦真真是不知所謂!
俞澤眉頭緊緊蹙起,形成了個深深的“川”字。
丁翠薇眼見他無甚反應,且并不反駁,便以為當真如此,心瞬間涼了半截,聲音也變得沙啞而低沉。
“我就知道……我早就該想到的……”
“若非如此,以你二十出頭的年紀,又有這般有才有貌,怎麼可能還未成家?饒是你不着急,家中長輩也必會為你相看,上門說親的媒婆都要踏破門檻的……你這毛病多久了?嚴不嚴重……”
俞澤眼見她越說越離譜,心中煩躁愈盛。
反正今後終歸都要離開,與其那時戳破她的幻想,倒不如現在直接認下這“不舉”的污名,打個不能誤她終身的幌子脫身,如此也能輕松些。
可此舉太過拙劣,實在讓人不屑為之。
俞澤默了默,終究還是選擇耐着性子安撫她。
他無可奈何般輕舒了口氣,聲音就像包裹着春日晨光的暖茶,清潤悠然,仿若能滌除一切燥煩。
“薇娘實屬多慮。”
“我确無隐疾,也并非不願與你親近……隻是自小獨慣了,鮮少同女子打交道,對于成親娶妻之事,直至現在都未能完全消化,再加上傷口多少還有些疼痛,便不太喜人觸碰……”
這番話說得真情實感,又實在周全,丁翠薇當下就信了,疑惑與怨怼瞬間消散大半,可心中到底還有些将信将疑,嘴中低聲嘟囔着。
“碰也不讓碰,我莫非是嫁了尊泥朔的菩薩不成?若夫君三年五年都不能适應,難道我要這麼積年累月一直等下去?”
情窦初開的少女,自是期盼同心上人親近的。
更何況俞澤不僅生得俊朗,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像被春陽曬暖的雪松與琥珀,清冽木質基底,又透出些冷杉的香脂的尾調,讓人忍不住想要向他靠攏。
丁翠薇擡起靈動的雙眸,望着躺在身側的男人,眸底有透着快要溢出來的柔軟與歡喜。
她的想法很簡單,二人總有一日會肌膚相親,水乳交融的,在此之前,她主動些又有何妨?
“……我不管你以前如何如何,我隻知現在你既成了我的夫君,便沒有不讓碰的道理,反正我今後必是要按自己心意行事,至于應該如何盡快适應,那是夫君你的事……”
說完這句,丁翠薇帶着三分賭氣,也不管他答不答應,臂肘支起半個身子,直接就湊到他面頰上親了一口。
“吧唧!”
寂靜的夜空,傳來聲唇瓣接觸面頰的脆響。
她倒也不敢太過造次,唇瓣并不停留,一觸既離。
此舉顯然大大出乎了俞澤的意料。
畢竟他以往接觸的都是些穩重嬌矜的大家閨秀,光是瞧眼陌生男子都會臉紅,壓根就不會行出如此大膽熱辣行徑,以至于她俯身貼近時,他壓根想不到躲避,被吻上的瞬間瞳孔緊縮,渾身驟然僵直。
丁翠薇是有些羞腆,可更多的是親到心愛之人的歡欣。
她笑得心滿意足,也顧不上去猜他怎麼想,隻覺今夜或許是個不錯的開始,也并不打算再進一步,隻輕握住他的指尖,語調比蜜還甜,“夫君,早些安歇。”
過了許久。
直到房中響起她均勻又悠長的呼吸聲……
此刻才終于徹底緩過神來的俞澤,将指尖由她略帶薄繭的掌中抽出,眸底透着刺骨的冷漠與厭棄。
好似想要徹底擦除二人接觸過的痕迹般,使勁在方才被親的面頰處狠蹭了蹭。
——
又過了七八日。
鄰居何大娘來串門。
她家早上殺豬,丁叔去隔壁出了把力,現下忙妥之後,拎了斤豬肉上門,權當給叔侄二人當做謝禮。
何大娘将肉遞給丁叔,而後同丁翠薇在院中話起了家常,她先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又将眸光望向一旁用木棍在地上練字的俞澤,面上隐隐流露出擔憂之意。
“縣令嫡子高中探花這事兒,想必薇娘已聽說了吧?你或還不知,他現在趁着恩假回家省親了,我清早去賣肉碰巧撞見,真真好大的陣仗,街道堵了大半日才通,聽說四周的州府官員都去上杆子去曹府慶賀哩……”
“薇娘,桃園縣人人都知曹安喜歡你,他多次求娶你都不應,現下卻扭頭嫁給了旁人……曹安若得知此事,隻怕咽不下這口氣……”
丁翠薇隻爽朗笑笑,“以往那些不過都是些玩笑話,豈能當真?且他如今去京城見了大世面,身價水漲船高,是踏入過金銮殿的三甲探花,眼中哪兒還會有我這個粗鄙村婦?大娘屬實多慮了。”
何大娘隻覺她實在天真。
“傻薇娘,男人最擅争強好勝,樹上挂着的果子尚且都要争一争,更何況是個心心念念的美嬌娘。他或許可以得不到,卻絕做不眼睜睜看着你落入他人之手。”
“總之這幾日,你們夫婦二人還是小心為上。”
“大娘放心,我曉得的。”
丁翠薇嘴上應得好,其實沒怎麼放在心上。
福禍天注定,是禍躲不過。如今整個桃園縣都是曹家的天下,倘若曹安當真有心為難,那他們夫婦二人無論如何小心,那也無濟于事。
至于現在,她更關注俞澤如何看待此事。
但凡是個男人,理應都不樂意妻子在婚前與人牽扯不清,什麼兩小無猜,什麼青梅竹馬……那更是大忌中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