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桂昌就起了身。
他先是燒了水,又去廚房取了早點來。等看着天邊微微亮起,這才去叫郎君起身。
這時候,奚幼安一般将起未起。
可今日桂昌來的時候,卻見奚幼安端坐在桌旁,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桂昌皺眉,幾步跨進屋内,眼神四下一掃,确認沒有問題後,這才稍稍放心,快步走到奚幼安身旁。
“郎君,可是哪裡不舒服?”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奚幼安的腳。
拐杖就靠在桌邊,腳腕上的包紮也完好無損。
奚幼安見桂昌來了坐直了身,還沒說完,就先打了個哈欠:“沒事的,桂昌,隻是昨夜睡得不安穩。”
桂昌的眉頭皺得更深:“這幾日,郎君都睡得不好。晚些時候,還是請太醫過來看看罷。”
奚幼安忙搖頭,費了一番口舌才阻止了桂昌的擔憂。
他昨夜當然睡得不好。
那所謂隐形的翅膀,就連奚幼安自己都看不到,可一旦觸碰到,就會有特别奇怪的感覺,讓奚幼安哪哪都不自在。
可為了試探出它的大小,奚幼安隻能強忍着那一陣陣的酥|麻,硬是将它們摸了個遍——它們約莫巴掌大,就在蝴蝶骨下——就這麼短暫的觸碰,就叫那種古怪的羞紅爬滿了奚幼安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難以承受這種奇怪的感覺。
奚幼安又羞又惱,與系統争辯。
在他看來,這比那個入夢還要危險呢!
可在系統的判定裡,不危及性命,自然不是什麼要緊的負面屬性。
無法,奚幼安隻能選擇趴着睡。
這對他來說無比别扭。
而最後一夜的入夢,偏生又夢到稀奇古怪的東西。
背上隐形的翅膀,夜裡入的噩夢,奚幼安如何能打得起精神來?
他勞煩桂昌泡了濃茶,狠狠灌下去兩盞,這才勉強打起了精神,隻是這眼底的青色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掩飾。
萬幸的是,昨夜過去後,那入夢的負面屬性就消失了。
這叫奚幼安松了口氣。
他都要懷疑,除卻銜蟬奴外的那些夢,都是同一個人的夢了。
畢竟那些夢的底色都是陰郁,扭曲,瘋狂。
叫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等桂昌推着輪椅,送奚幼安去太子居所時,他打着哈欠看着越來越近的門庭,恍惚有種自己是被送去上學讀書的錯覺——雖然最近這些時日,太子所做的事,與夫子也無甚差别。
奚幼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進了門。
聞人晏一眼便看見奚幼安的臉色,将手裡的文書信手一丢,揚眉說道:“一隻狸奴,一場噩夢,便叫你睡不着?”
就連剛才坐在輪椅上,也坐得闆正。
正襟危坐的模樣,似是擔心得很。
奚幼安讪笑:“是我膽小。”
太子提起這個話頭,他便順勢問起情況。
聞人晏漫不經心地開口:“抓了一批真一教的信衆,好些人被帶去獻祭,現在都在寺内休養。”
哪怕自系統那得知了真一教的真面目,可當聞人晏這般說的時候,奚幼安方才有一種恍惚的真實感。
“真一教,當真有這樣的禮俗?”
奚幼安澄澈清明的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像他這樣的脾性,總是很難将人往極惡的方向去想。
聞人晏漫不經心地想着。
“真一教,一直有這樣的習慣。”聞人晏淡淡地說道,“自一開始就有。”
奚幼安沉默了半晌,輕聲說道:“陛下如此信重雲真人,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句話由他來說,有些逾距了,可一想到這些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便難以克制心中的憤怒。
奚幼安今年還不滿二十。
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最天真、爛漫的時候。
哪怕他救過許多人,見識過幾多人間的欲|望,可那些還不夠黑暗,還不夠腐朽,不足以震撼他的堅持與本心。
他尚不覺得,人世間會有人為了一己之私,便可枉顧千萬人去死。
“那老道有一本事,煉出來的丹藥,能叫人精神振奮,宛若新生。”聞人晏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帶着難以掩飾的惡意,“對于陛下來說,自是如獲至寶。”
奚幼安何等聰慧,聽完太子這話,便已猜出言外之意。
隻消雲真人與元康帝說,人血乃是煉藥的材料之一,那本該庇佑百姓的君主便垂下袖子,替那腌臜污穢遮掩住了所有投注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