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哥無情抛下了我，等我長大了要狠狠懲罰他。”

——江一的記仇小本本

翌日清晨，時序貪婪地親了一口江一，“小崽，哥哥今天要出門一下，你跟着芳姨玩一會好不好？”

“那哥哥會回來接我的吧？”奶聲奶氣，緊緊抓着他哥的衣角。

時序摸了摸他觸感柔軟的發頂，拍着胸脯保證道：“當然！”

把小崽交給芳姨後，時序來到了小區裡的公立幼兒園，樓道狹窄，一個班五六十個人小孩人擠人，夥食标準一般，正走着一個前面兩個小孩忽然扭打起來，那個被壓在地上的小孩牙被打掉了一顆，帶血的牙齒蹦到他腳邊。

吓得時序眉頭蹙起。

不禁難過起來，小崽上學了要是被欺負了怎麼辦？不可以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不要小崽上這樣的學校。

距離家近的還有一家私立幼兒園，幼兒園配備了和藹的保安叔叔，和保安溝通一番後，放他進去了，學校有籃球場，有寬敞明亮的教室，一個班二十來個小孩，一節課有老師，也有輔教，飯菜看起來很可口，三菜一湯，水果新鮮。

時序滿意地點點頭，但又摸了摸不鼓的錢包，一下洩了氣。

公立幼兒園一學期一千八，私立一學期七千五。

咬牙交了學費後，時序全身上下隻能掏出二十塊錢，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硬币。時序握着冰冷的零錢，心卻如火焰般燃燒。

人這輩子，總得為了一些執念而活下去，他的執念，便是小崽。

時序的骨血，至此生了根。

回去接小崽的時候，晴空萬裡，風卷雲舒。剛踏進芳姨家的院子，小天使便撲進了過來，用溫熱的臉頰蹭他。

“哥，你去哪了，我很早就開始想你了。”委屈巴巴伸手。

“也很想你。”時序抱着他，仿佛抱着全世界。

芳姨在不遠處看着這苦命兄弟倆，差點哭了。時序和芳姨道了謝，又跟芳姨說給江一報了幼兒園。芳姨一聽是私立幼兒園立刻大吃一驚。

她以為時序會送江一去公立，畢竟便宜，芳姨急着問他，那你呢，你不上學嗎？時序的回答讓人心疼，他說不上學了，他們家隻能支持一個人去上學，那個人不可能是他。

他是哥哥，就應該犧牲。

熱心腸芳姨當即決定承擔放學接孩子的重任，讓時序好好工作，晚上來接。芳姨年過五十，已經退休，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均已長大成家，還死了老公，退休生活可謂是十分清閑，接個孩子不在話下。

時序紅了眼眶，一個勁給芳姨道謝，芳姨反手塞給他幾條煙：“明天跟着師傅出工，送給他，他才會認真教你。”

“謝謝姨。”時序隐忍的眼淚終是流了出來。

“這孩子，不要跟姨客氣，回去玩吧，反正這家裡的煙放着也沒人抽，放我這裡就是發爛發臭。”芳姨開心笑了。

回到家，時序收不住眼淚，眼淚一顆顆往外掉。江一跑過來抱住他哥。“哥哥乖，不哭不哭，我呼呼。”

溫熱的氣息一股股吹着他紅腫的眼睛。

時序以前常說江一愛哭，但江一發現，其實他哥才是最愛哭的那一個小孩。他哥是個心軟的愛哭鬼。

“小崽，你明天就要上幼兒園啦，哥哥下午才會去接你好麼？”聲音近乎哽咽。

“那哥哥真的會按時來接我麼？”江一的小手掌捧着他的臉頰。

時序心虛别過臉不敢回答，他不知道。

沖進洗手間裡用涼水猛地洗了兩把臉，眼淚和水珠混合在一起，他想這樣就看不出來哭過了。

就像他教育小崽的那樣，要堅強。

江一最近斷了奶，所以時序要做飯，時序從小就練就了一手好廚藝，他用剩下的二十來塊錢買了雞蛋和肉，晚餐是肉沫蒸蛋和紅燒肉。

小崽吃得特别香，他吃小崽吃不完的飯菜。

兩人洗漱完躺在一張床上，時序将小崽抱在懷裡，深呼吸一口氣，弱弱地說對不起。

幼兒園九點開學，但要至少要八點半到學校，不然趕不上早餐。時序設置了八點的鬧鐘起床開始洗漱，給小崽準備衣服，穿衣服，等江一迷迷糊糊醒來，他哥已經抱着他走在路上了。

“哥哥你要帶我去哪裡？”江一睜眼第一件事，是摟着他哥的脖子吱哇亂晃。

時序被晃得頭暈眼花，用溫柔的聲音說：“小崽忘了嗎？昨天我們說過的，哥哥今天要帶你上幼兒園，下午來接你。”

“哦。”江一心中隐約有些不安。

等到真的分别之時，江一猛地看見他哥離開的背影，原地大哭出聲，老師在一旁勸也沒用：“哥，我不要上幼兒園，我要哥哥陪着。”

“哥，你能不能别走，我不要你走，哥哥你回頭看我一眼吧。”

他哥的站在原地不動了，給他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江一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哥的背影，意味着又一場離别。

江一哭得撕心裂肺，抽抽噎噎，那聲音像是要把整個幼兒園都拆了，老師們圍着一起勸也不起效果。

江一知道，他哥聽見他哭，一定會心軟回來的。

隻可惜，小江一現在才意識到，他哥的心一點也不軟，比石頭還硬。

哥哥沒有回頭，也沒有看他哪怕一眼，哥哥走了，毫不留情走了。

時序走出去老遠才敢回頭，視線中隻能看見幼兒園飄揚的紅旗，等他回過神來，眼淚再一次模糊了雙眼。小崽，對不起，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