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薛赫言沒有過來,自下午起,周序音就沒再見着他。
她隻覺得一顆心空空落落的,急需一個人來填滿,直到蘭章成推開了她的房門,“表哥?”
蘭章成一進來便扇滅了燭火,周序音起身之際,凳子也随之倒下,在她茫然四顧時來人已将她抱起,走到了床邊坐下,“……”
周序音不想擡頭,因為她知道這不是薛赫言,盡管天色很暗,兩個人的身形也很相似,但她還是可以區分的,“……别!”
感知到蘭章成在抽她腰間衣帶,她伸手制止住,擡眸的時候,月色也打亮了彼此的容顔,“……”
蘭章成與她纏綿吻上,試圖迷亂她的心智,可周序音還是推開了他,蘭章成不解,“……沒有薛赫言在前,我便什麼也做不了?”
周序音默不作聲。
蘭章成撫摸着她的臉頰,“我已經證明過了,薛赫言給能你的快樂,我同樣也行。他能克制不奪走你的初血,我也忍住了,我明明可以後來居上的,阿音。”
他根本就不明白問題的關鍵所在,“……我什麼都不會說,我知道你喜歡薛赫言,我不拆散你們,我也會留着薛赫言的命、為了你。”
他明明說了這麼多,周序音心中有怨,伸手抵着他保持好距離。
“你說了。”
蘭章成愣住。
她也不想如此的,她隻想着兩個人一直不說,便可一直保持,一直當作沒有發生。可現在蘭章成先開了口,她就不想再自我催眠下去。
“可是你要推開我。”
“因為那是不可以的事啊!”周序音擡眸看他,眼中盈滿淚水。
“不可以……”蘭章成擰眉道,“不可以嗎?不可以也做了,不是嗎?”
周序音搖頭否認。
他能感覺得到,周序音是被他所吸引的,但她礙于很多觀念道德,不想也不能接受他。
“你搖頭……是想當作前兩夜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嗎?”
周序音又閉眼點頭,她不想再多說什麼絕情的話傷人的話,隻希望蘭章成能主動離開,好好冷靜一下。
蘭章成細想了下,她當時明明知道床上的人不是薛赫言,但卻一直喊着“表哥”,她不僅想催眠自己,還想讓他一起被催眠,把這後半段當成是夢境,當成是幻想。
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也許他對周序音的感情正如一場虛幻的美夢,她即便不愛薛赫言也不會接受自己。從她出生在鹭羽山莊的這一刻起,就跟昭明神宮的他無緣了。
“你說的是,”蘭章成以指撫淚,給她擦去淚水,“不可以,那就是沒有過。我不會讓你為難,我走就是。”
他不想成為周序音的難題,成為一個她無法解決隻能流淚面對的阻礙。
至少現在,還不是跟她面對這一切的時候,蘭章成最後在她額頭印下一吻,轉身不再留戀地消失了。
他終于走了,周序音也松了口氣,可是不将他控制在身邊,她又對外界提心吊膽的。從前他做錯的事,犯下的罪跟她無關,可是自從知道彼此的血緣關系後,周序音再去想這些就會覺得有心理負擔。
她是不是應該掌控他,不讓他出去發瘋,不讓他去殘害他人。
然而在她心底,更想的是不要跟這種人扯上關系,她這回将他推開,矛盾的心情也愈發沉重,等她起身推窗之時,再想要追尋,蘭章成已杳無蹤迹。
冬日裡的暖陽似乎沒有什麼溫度,照在走下馬車的婦人臉上,也沒有任何光澤。
慈小玉才跟薛赫言在禅音寺争吵了一番,與其說是争吵,倒不如說是薛赫言單方面的發洩。因為慈小玉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人性的冷漠,而薛赫言卻無法接受感情早就決裂徹底的父母雙親。
他抵達禅音寺的時候不過說了“降真”兩個字,那師太便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她什麼話沒有說,默默地回房寫了兩份信,一封承認了自己的罪狀,一切與他人無關;另一封則是留給薛赫言的,希望此事過後他還能陪着他母親繼續走下去,不要因為她的死而有任何猜忌。
可他怎能不猜忌,他目睹了這麼多年母親跟她的親密友好跟她的相依為命,加害薛景何這麼大的事,母親怎會毫不知情呢?
他在薛景何那裡已經感受過數次的人性淡薄,到了這兒還要再感受一回父母的情裂。
他們之間不僅裂了個徹底,甚至到了想殺死對方的程度,而且這還不是一時的沖動,是個日久天長的陰謀。
他一方面覺得母親沒有做錯,可又認為不該如此,他求取不到一個平衡,如今面對師太的自戕更是搞不清楚他将來努力的方向。
等他坐到了父親這個位置,等他跟周序音的感情淡去,他也會禍害别人,最終死在周序音的手中嗎?
他很難不比照到自己的身上,因為他跟父親的身份地位一緻,而周序音跟他母親的人格性情也基本相似。
可他跟周序音才剛剛開始,他們甚至都沒有成親,他就好像已經看到了未來。
慈小玉知道他很難受,任由他在法堂中不斷地質問,不斷地破壞,等他累了,她也隻能蹲下身将他抱緊拍拍背道:“無論如何……我都是愛你的,赫言。”
她将兒子送回了鹭羽山莊,看着尚昀将人扶了進去,自己則最後看一眼這個地方,閉眼不再有任何留戀地離去了。
等回到了禅音寺,她慎重地做出了一個選擇,那便是真正的剃度出家以慰藉她的摯友——
那陪伴了她大半生的人,無條件為她付出一切的人,也是唯一最愛她的人。
薛赫言獨自一人待在房中數日,任何人也不想見,包括自己的父親抑或是所愛之人周序音。
今年大概是鹭羽山莊最為平靜的一個年關,周序音坐在自己的房中吃着年夜飯,也不知薛赫言此刻究竟在做什麼。
她從尚昀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卻也幫不了他任何。她隻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薛赫言可能要離她而去了。
他從來都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但周序音給他的感情讓他開始飄忽不定,開始理想主義,而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剛好讓他當頭棒喝,讓他清醒了過來。
周序音隻能給他感情,給一份不知期限可能随時随地都會停下的感情,她給不了他全部。每個人都是有所保留的,太義無反顧隻會傷害自己。周序音是個聰明人,她現在不過是被感情蒙蔽了,她将來若是對他的感情有所反轉,那麼待她冷靜之時便有無數種方法可以悄無聲息地了結他。
他不得不對她開始練武一事有所遐想,她甚至一開始都想隐瞞自己學會了武功這件事的,她的很多事情細想起來都不太對勁。其中最詭異的一點便是,她怎麼能愛他愛到這般地步,連楚宵臨謝新朝等諸多比他優秀的人也完全視而不見。
可她的愛又不像是假的,她不是為了在鹭羽山莊立足而愛他,也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而愛他,更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相識相知而愛他,薛赫言一時間甚至不明白周序音到底愛他哪裡?為何愛他。
他可能是受了刺激從而神經衰弱開始疑神疑鬼了,所以他決定好好冷靜幾日,等清醒了再去見周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