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周序音睜開眼,蘭章成的身影已然離去,徒留一張信箋與一隻響哨。
那信上寫着他有事需要離開一段時日,将來若是再要尋他便吹響這哨子就會有昭明神宮的人與她接應。
周序音将哨子收下,信箋燒毀,出門問了下丫鬟,“表哥呢?他來嗎?”
丫鬟正在放置碗筷,失落地回道:“少莊主他回自己院子了……不來。”
周序音也有些沮喪,有點兒難受,看着擺好的晚膳也不是很想吃,便道:“伺候我沐浴吧,不吃了。”
她不曾想到那師太的離世會對他打擊如此之大,分明那杜玉憐也可憐得很,被困數年最後還死得如此冤枉,沒一個人來悼念她。活生生的一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周序音沐浴後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個院子,如今那裡院門緊閉,裡面的幾個房間也被拆得七零八落,看似是要重新修繕。
周序音看了兩眼繼續往前走去,不經意在東北的院角看到了一處新的小築名為“花前”,等她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時候,丫鬟趕忙拉住了她,“别去、那兒是——”
周序音還不知情,但聽裡面傳出的歡愛聲忽然意識到這是薛景何重新打造的一處享樂之地,這才短短數日,他又找到了新的玩寵,而且聽聲音裡面還不止一對男女。
丫鬟跟着她慢慢離開,低頭說道:“自從夫人剃度之後,莊主便放飛自我了。那花前小築裡除了莊主還有二爺,以前莊主還總訓斥二爺花天酒地,不務正業。這幾年他不僅不管束了,還跟着二爺一起去勾欄瓦舍将相中的女人帶回來。”
周序音明白薛景何留着這個不學無術的弟弟在身邊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通過他來尋求新的刺激,他需要這樣一個掩人耳目的薛景碩來掩蓋自己私底下的胡作非為。
周序音又回頭看了眼,問道:“這幾日在花前小築伺候的是二爺的那個侍妾程詩翩嗎?”
丫鬟見她如此平淡地問出便也不再介懷,張口說道:“是的,但聽服侍的丫鬟說也不止她一個,二爺從樂坊那裡帶回好幾個跟她差不多的名伶,都是色藝雙絕,莊主似乎就喜歡那樣的姑娘。”
周序音道:“他不是喜歡,他不過一時興起,很快就會膩的,很快也會換新的不同的人。”
丫鬟若有似無地點點頭,“少莊主都傷心成那樣了,他卻一點兒也不在意,難怪夫人甯可留在禅音寺出家也不再回來了。”
周序音搖搖頭,“罷了,我也無權過問,随他們去吧。”
她倆走着走着還是繞回了薛赫言這邊的院子,相比于方才那歡聲笑語的花前小築,這兒卻清冷寂寥,連個人影都看不太到。
“小姐,不進去嗎?”
周序音隔着敞開的院門遠遠看了眼,就在她要轉身離去的時候,薛赫言卻走了出來,“……阿音?”
周序音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薛赫言似有要事出門,周序音微微颔首道:“表哥……我隻是路過,不打擾你,這便回去休息了。”
可薛赫言喊住她道:“我是去見你。”
周序音終于停下腳步。
丫鬟熱了一碗銀耳燕窩過來,還特地多嘴了一句周序音沒用晚餐。
薛赫言自然明白自己冷落她數日導緻她心情不佳的原因,便主動接過了碗勺道:“我來。”
周序音見他悉心舀了一勺還吹着熱氣,本就沒有責怪他的心更是被一種溫柔的力量所充斥着,感動着,“……表哥,你好些了嗎?”
她這麼問,又這麼直白熱切地看着他,薛赫言也明白她的心意,“我沒事,讓你擔心了,還叫你……過了這麼清冷的一個年。”
周序音搖搖頭,隻要薛赫言平安無恙她就沒有任何怨言,“我們還有很長時間的,表哥,之前在慈家的時候你就說過,我們來日方長。”
薛赫言此刻不想提及任何有關未來的打算,因為他連自己的去路都未曾定下,隻顧左右而言他道:“對了,你的劍術練得怎麼樣了?這幾天我沒有教你,你自己在學嗎?”
周序音輕輕颔首,“但有些動作看不太懂,赤羽堂的弟子們又還沒回莊内,我一個人沒練得透徹。”
薛赫言道:“開春之後我得把精力放回自身,可能沒那麼多時間留給你了,表妹。”
周序音垂眸不語。
薛赫言放下燕窩起身,一眼瞧見了那放在她卧房桌上的畫扇,也回想起尚昀給他的彙報,那把楚宵臨贈送的合歡扇,她居然喜歡得帶回來了,“……”
這扇子本就是有特殊意義的,她究竟是不懂還是裝作懵懂,“表妹,你今日逛街去了?”
周序音起身道:“是啊,我一個人在莊内無聊,便出去走了走。”
薛赫言指着那顯而易見的紅色畫扇道:“那扇子,是你買的?”
周序音走上前去将畫扇拿到他跟前,給他展示道:“是啊,這叫合歡扇,還是用最有名的姑蘇雙面繡制作的,很漂亮。”
薛赫言隻瞥了一眼,看着上面的花好月圓甚是刺眼,“這顔色如何好帶出去使用?你是要跟誰去成親麼。”
周序音一愣,氣氛驟然變冷,就連在外收拾的丫鬟也停下了動作,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你不喜歡。”周序音本是興緻勃勃地取給他看,沒想到他會如此奚落她。
薛赫言轉身道:“不喜歡。要麼扔了,要麼收起來别再讓我看到了。”
丫鬟知道周序音非常喜歡這扇子,所以哪怕它是成親所用的她也買了回來隻為多看它兩眼,便馬上彎腰走來拿過周序音手裡的扇子迅速找了個抽屜藏好,免得被薛赫言親手扔了。
周序音有些木讷不知所措,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中,一滴淚突然就掉進了掌心,“……”
她還以為薛赫言是來陪伴她溫暖她的,沒想到數日不見幾句話就能傷得她掉眼淚,“表哥……”
見薛赫言就要離開,周序音還是忍着淚水喊住他,“你今晚能不能——”
不等她說完,薛赫言已經否決了她,“我說了,我的時間不夠了。”
從今以後直到武林大會順利結束,他都不會再跟她兒女情長,也不願浪費精力傾倒于她的溫柔鄉了。
周序音才追到門口,他卻已大步流星地從院門那兒離開了,“……表哥、表哥!”
原來她的預感沒有錯,薛赫言好像真的要離她遠去了,慢慢坐倒下來的周序音揪着前襟的衣服,隻覺得胸口疼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她身後的丫鬟安慰不了她,隻低頭杵在那兒等她自行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