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梧月陪伴了周序音一個下午,耐心地開導了她,甚至講了很多自己有趣的經曆來逗笑她,等回到潘文珺的住處,她也是有些疲憊,伸了個攔腰對着坐在屋檐上的楚宵臨打了個招呼,“還沒睡呢?”
楚宵臨即刻翻身飛至她的跟前,問道:“如何?”
龔梧月坐到石桌這邊,打算跟他好好說上一番,潘文珺也備好了茶水,問道:“發生何事了?”
“便是前幾日在你樂坊鬧事的那個姑娘,我有些擔心她,叫梧月去看了看她。”
潘文珺掩唇笑道:“你還真是——”
龔梧月先不管他倆的眉來眼去,隻說出事實真相道:“你猜錯了,她根本不是因為不想跟她表哥成親而失落,相反,是薛赫言沒打算娶她她才傷心落淚的。”
楚宵臨不是很确信,“那她房中的那些書是——”
龔梧月抿下一口茶水,直言不諱道:“那是薛赫言給她要她學的,她……看樣子是被薛赫言吃幹抹淨了還被嫌棄了,薛赫言才想着要調教她的。”
這下就連潘文珺也頗為驚愕,“薛公子……竟是這種人?他平日裡分明對我們都禮儀相待風度翩翩的,居然會逼迫自己的表妹做這些不入流的勾當?”
龔梧月也氣道:“那周序音就是太愛他了才會被他如此拿捏的,他現在尚未成親就強迫她,若有朝一日他移情别戀了置周序音于何地?她不得傷心到自殺啊?”
潘文珺可惜道:“那周姑娘就如此執着,你勸了一個下午都沒用?”
龔梧月擺擺手道:“别提了,她滿腦子都是薛赫言,跟中了蠱一樣。這世上的好男人這麼多,搞不懂她為什麼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之前七夕看他們兩個你侬我侬的,我還有些羨慕呢!原來那薛赫言給她的愛都是要她付出代價的,可憐周姑娘還那麼小,也沒什麼感情上的經驗,隻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龔梧月剛想着楚宵臨怎麼一句話也不回,側身一看他人都不見了,“……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啊,或許出去透透氣了吧?”
龔梧月站起身來看向遠方,隻見浩渺月色下快速閃過一個黑影,随後便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鹭羽山莊,練武堂内。
薛赫言剛試訓完幾個師兄弟,看着夜幕降臨正打算去用晚膳,誰知甫一轉身,練武堂的大門就關上了。
來人身着黑色夜行衣,來得悄無聲息。看他側展劍道,薛赫言也提高了警惕,誰知對方攻來之前還将地上的一把棄劍踹來,給他正好接住,然後歪頭示意,下一秒便猛攻過來——
薛赫言雖有準備但也被他的内力掀翻,不過一招,他就被震出撞上了牆壁,随後那一劍緊接着刺來,薛赫言登時睜大眼睛翻身躲過。來人不僅劍術比他高,内力比他強,甚至連一點反攻的機會都沒留給他,薛赫言見他來勢洶洶,出招又如此剛猛,一開始還以為是蘭章成,“……你是誰!”
可那身形不對,蘭章成也不會蒙面,蘭章成若要揍他,會直接開打,不會給他一把劍用來反擊。可他持着劍也找不到反擊的機會,他幾乎一直在避閃,直到經過那置着兵器的架子,閃身之際左手順勢反手抽出璧月劍,待來人一劍利落,霹靂而下,薛赫言也十分準備,雙劍合璧,交叉抗下。好在璧月劍強韌鋒利,在強大内力壓迫之下,率先斷掉的反而是對方手裡的劍。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瞬間反應過來,信手抽出武器架上的一柄長槍,此槍之長甩出去薛赫言避無可避,被他一擊擊中,撞倒了武器架,等他再想起身,那長槍已經刺到他頸項,他已無路可逃。
數數不過十來招,他不僅輸了,還輸得徹底,可他并無所懼,勾唇一笑,“前輩這是後悔在萬家沒能殺我了?”
既然被他認出,楚宵臨也不再遮遮掩掩,他拉下面罩,居高臨下與他對峙,“你需知道,我要殺你,輕而易舉。”
薛赫言握住槍頭道:“我是哪裡得罪前輩了嗎?……殺了我前輩就不怕有人會因此而殉情麼?”
楚宵臨的長槍依舊秉持不動,薛赫言無論怎麼用力,都動搖不了它半分,“那天……我送她回來,你是不是為難她了?”
薛赫言絞眉怒怼道:“……那又與你何幹!”
他說着不管那槍頭刺入自己的脖頸幾分,隻顧扶牆站起跟情敵對峙,楚宵臨見他頸項已鮮血橫流,便利落收勢,不再傷他,“你要讓她等到什麼時候。”
薛赫言明白他的意思,故意惹他不快道:“我沒打算娶她啊,前輩。”
見楚宵臨怒目而視,薛赫言反而踉跄地走出倒塌的架子,穩住自身道:“……前輩喜歡她嗎?喜歡的話我可以把她讓給你,隻要你告訴我你師父王勃尊的下落,隻要他能治好我的傷——周序音、我可以拱手相讓。”
可楚宵臨卻搖了搖頭,“……你休想。你這輩子也找不到他,也永遠不可能治好那封閉的經脈。”
薛赫言瞋目切齒道:“好啊,那就讓周序音在我手裡凋零吧?”
“你要知道,她如此愛我,為我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願的。前輩不需要她,這天底下多的是愛慕她的人!哦對了,前輩所青睐的那個謝新朝也喜歡她,就連昭明神宮的那個魔頭也傾心于她……除了兩儀心經,她還能幫我做很多事。”
楚宵臨忍住了怒意,冷靜道:“真該讓周序音聽聽你講的是什麼話。”
薛赫言心中一顫,好在他知道楚宵臨的為人,他絕不會将這些話複述給周序音惹她傷心,“所以前輩,還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楚宵臨一腳将倒下的架子踢起立正,正視他道:“謝新朝,他心懷正義,尊重他人,不會因為感情而有所盲目,辨不清是非曲直,你利用不了他。其次昭明神宮的蘭章成,他跟周序音也絕無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
薛赫言不可思議道:“前輩如何斷定他們毫無可能?”
楚宵臨不想跟他争執,“總之我自有辦法,你還是想想兩個月後的武林大會該如何應對吧?别總想着利用周序音上位了!她是愛你,但她不是毫無理智,當初你們讓她跟禦景聯姻她都死活不肯,你覺得她會乖乖聽你的話去到别的男人身邊嗎?你可能低估了她對你的執着。”
薛赫言覺得好像被安慰到了,又像是被諷刺了,“所以你今日就是想來訓我一頓?”
“不止,”楚宵臨笑道,“我來試試你的實力,畢竟接下來我得去帶謝新朝了,不做點準備,如何在武林大會上将你打敗呢?”
薛赫言果真動氣,“謝新朝絕不是我對手!”
楚宵臨道:“若論殺人,他肯定比不過你,他的手法沒你利落,心也沒你狠。可武林大會比的不是殺死對方,而是點到即止的較量,這點你不如他。這武林大會争的是一個光明磊落的英雄,而不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見薛赫言不說話,楚宵臨又道:“你不适合做正道領袖,還是趁早放棄吧。”
當他轉身離去,薛赫言卻放話道:“前輩既是如此不看重我,我将來必會證明給你看,這武林終歸會是我薛家的天下!”
楚宵臨不再多言,重新戴上面罩,轉瞬飛身消失在薛赫言的視野。
草草地處理了一下脖頸的傷口,薛赫言回想起還在禅音寺中的周序音,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懊惱,因為他沒有尊重她的意願而傷害了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卻真真切切地傷到了她的心。思及此他不再猶豫翻身上馬,風馳電掣地朝着郊外趕去。
夜深了,端給周序音的飯菜又熱了一遍,可她還是沒有心情吃,便擱置在桌上,自己去書案那邊抄書了。
外面的風還不小,吹過寬敞的廊檐,吹入她的屋中,差點兒扇滅燭火。
待周序音起身關窗之際,一個身影也快速接近過來,當她确認是薛赫言之後差點兒喜極而泣,“表哥!”
周序音開了門就直奔過來,投入他的懷抱,這也讓薛赫言感動不已。周序音從不會與他計較,隻要他主動一點,她就能悉數原諒,重新愛上他,“……阿音。”
周序音拉着他走到房内,見他脖子上有傷擔驚道:“這是怎麼了?”
薛赫言寬慰她道:“不過是練劍時受了一點輕傷,沒事。”
周序音心疼道:“那還疼嗎?”
見她颦眉難受,薛赫言道:“有點兒……不過,你若是親我一下,我想就不疼了。”
周序音心中怨氣早就沒了,二話不說便踮腳吻了上去,薛赫言愣怔了一下随後抱緊她回應她,兩個人纏綿悱恻,吻得意亂情迷。
直到聽見不知從哪個肚子裡傳來的饑腸辘辘聲,薛赫言才松開她反應過來,“你又沒吃飯嗎?”
可周序音道:“不是你肚子在叫嗎?”
薛赫言回想起來,“我好像也沒用膳。”
見飯菜還沒冷,她便拉着薛赫言坐到桌邊,“我們一起。”
這禅音寺的飯菜雖簡單,但吃起來卻比平時要美味,尤其是在薛赫言連夜趕來看她之際,周序音更是吃得心滿意足。
薛赫言一邊吃飯一邊看她溫柔含笑的面容,不禁有些浮想聯翩,剛才在鹭羽山莊他不該那樣試探楚宵臨的,畢竟他對周序音的愛意并不深刻,也沒有非她不可。他本想激得他沖冠一怒為紅顔,沒想到卻被對方反将了一軍。
楚宵臨說得對,周序音可以将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他,但絕不會為他去讨好别的男人,即便那個人是楚宵臨。
“阿音。”
正在喝湯的周序音放下勺子等他的話,“……?”
“其實我想見一個人。”
“什麼人?”
薛赫言道:“一個能救我陳年舊傷的人,他叫王勃尊,是、楚宵臨的師父,住在大邕。”
周序音一愣。
薛赫言又道:“不過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那麼遠的地方,我也、花了很多精力才知曉這個人的存在。”
周序音繼續傾聽着,沒有打斷他,隻想知道他的最終意思。
“可楚前輩他對我有些誤解,我想即便我親自去找了,他也未必會帶我去見他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