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序音沒等到薛赫言的人,卻等來了他一早出門的消息。她以為這段時日他會在練武堂專心練功,沒想到還要出門辦正事。以往她若是問尚昀,尚昀至少會告訴她一些大概,可今天他支支吾吾的怎麼也不肯透露,周序音就知道薛赫言定然是有事瞞着她了。
她留在薛赫言的書房裡等他回來,為避免等候的時間過長,她索性靜坐下來修煉内力,午膳晚膳也修得忘了,這院子裡的下人也不敢上前來打擾她,怕她再問他們不好回答。
等天都黑了,這院外才隐隐約約傳來一點腳步聲,周序音靜息以自身的内力融彙于全身直至五感六覺,那模糊的對話聲便漸漸清晰起來——
“今日謝謝你的款待,薛公子。”
這聲音平靜清冷,有些熟悉。
“舉手之勞,無需挂齒,是我要提前祝司姑娘你二十生辰快樂才是。”
周序音睜開了雙目,慢慢起身走到書房的窗邊,看向外頭,那司悅含并不打算進入,薛赫言也風度翩翩道:“那就由丫鬟帶司姑娘回客房那邊,我想司前輩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司悅含颔首道:“嗯,太晚了父親也會擔心我,那今日就在這裡道别了。”
薛赫言微微颔首,“明天見。”
“明天見,薛公子。”
即便他們二人相敬如賓,客套有禮,周序音看着也很難受,要是沒什麼薛赫言不會隐瞞她去跟司悅含見面,可他不說,那就證明他們之間可能真的會有發展,“……表哥。”
薛赫言正呼出一口氣走回房間,一轉頭就遇見靠在門口楚楚可憐地看着他的周序音,她不必說太多,所有感情已在泛紅的眼眶中表達了出來。
“……怎麼過來也不說一聲?”薛赫言還想當做無事發生一樣一帶而過,“今日禦景山莊的司坦祥夫婦帶着司悅含下江南遊曆慶生,我應父親之命前去招待他們,你不要誤會。”
周序音隻紅着眼看他,希望他能說實話,“……”
可薛赫言還是選擇隐瞞,“我不過是盡地主之宜,阿音,你要理解我。”
周序音低頭掉了兩滴淚也忍住了啜泣道:“那我去找舅舅問清楚。”
可她剛一跨步路過他身旁,就被薛赫言拉住抱緊,“……别去。”
她就知道事情不止如此簡單,司悅含是心儀薛赫言的,她二十生辰不選别的地方遊賞偏偏要來姑蘇,江南的城池也不止姑蘇一處,她顯然是沖着薛赫言來的。可她平日裡很是清冷,甚少主動,她敢過來就說明她是有把握薛赫言不會拒絕她,那便隻能說明是司坦祥夫婦跟薛景何有要事相商,而這要事也關系到她,所以他們一家才會住到鹭羽山莊來。
周序音心痛不已,她不過離家數日,薛赫言就要跟别的女人談婚論嫁了,她再想起昨天薛景何叫她待在院内不要出來才清楚這是警告她不要破壞接下來的商談,她隻是想問清楚一些原因,“為什麼……”
他分明都放棄了跟馬家莊的聯姻,那估計是他自己從中作梗才被馬家拒絕的,可是輪到司悅含,他為什麼又接受了,他一點兒也不反抗了,“……為什麼是她?”
薛赫言不再多說将她橫抱起身去房裡跟她詳談,有很多事他确實身不由己,但看周序音如此傷心他想應該解釋清楚才行。他抱着周序音來到床沿坐下,先給她拭幹了淚水,而後又吻了她額頭希望她能冷靜下來。
好在她性格溫順,即便遇到了不如意之事也不會宣洩情緒大吼大叫,他尚且能夠說明一切,“此番确實是司坦祥夫婦借着他們女兒生辰的名義趕來姑蘇的。”
周序音靜靜看着他。
薛赫言道:“那關景鳴決意等到謝新朝赢下今年的武林大會之後便将坤元劍傳給他,這意味着謝新朝将會成為禦景山莊的下一任掌門人。可司坦祥不服,他好歹也為禦景作出過諸多貢獻,論武功他自然是強過謝新朝的,而且門下最重要的那本兩儀心經也是他老婆詹佩瑩讨回來的,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一個後來居上的謝新朝繼位。”
“那謝新朝在禦景山莊的人脈遠不及司坦祥,司坦祥便想着早做準備,關景鳴若是好好的他就繼續輔佐他,可若是他有了傳位的意向,他便不會再按兵不動。”
周序音明白了,司坦祥這是想造反。
“如今謝新朝得到了楚宵臨的提拔指導,相信武功很快就能超越門内長老甚至是他的師父,司坦祥未雨綢缪便找來了我鹭羽山莊,倘若有朝一日他分門立戶,必要大動幹戈,死傷先不說,錢财方面也是首屈一指的大事。”
“他想讓舅舅支持他嗎?”周序音終于恢複了心緒,順着薛赫言的話問道。
薛赫言點點頭,“于我們鹭羽而言,他禦景一分為二自然是有利于我們的,隻是這金錢建立的關系并不能持久,司坦祥便想着兩家若能結為親家,這關系便更加牢靠。”
周序音細緻地看着他,“你答應了?”
“我沒有松口,隻說先跟司悅含相處幾日再說,父親那邊也在猶豫。”
他說着又帶點兒無奈道:“你知道我爹身體大不如前,武功方面也不及關景鳴了,他此生夙願便是希望禦景山莊能對他俯首稱臣,可關景鳴在跟謝新朝年前閉關之後,武功又更上了一層樓,他聽司坦祥說這些也是心焦得不得了,恨自己原地踏步,無法向前了。”
周序音徹底沉默下來。
“我不想當着衆多人的面忤逆他,不想讓他失望難堪,這幾日便老老實實地陪伴在司悅含身旁,希望你能理解我,阿音。”
周序音從一開始就很理解他,也處處為他做打算,隻是她沒想到到頭來薛景何還是不願表哥娶她,她覺得薛景何對她的敵意很大,但凡涉及薛赫言的未來,他就不想讓她染指半分。
她想她得找個時間去跟薛景何好好說說,而不是在這兒聽薛赫言的一面之詞。
“那好,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
見周序音心灰意冷地起身,薛赫言也是心酸難耐,他想着分開之前再好好安慰她,也慰藉自己數日未見她的思念之情,便抱緊擁吻住她,“阿音……留下來。”
周序音任他親吻了幾番,想想還是推開了他,“……夜深了,我得回去了。”
薛赫言知曉她此刻心中憤懑,根本沒心情跟他纏綿悱恻,便不再挽留,“那好,你好好休息,我明晚再來看你。”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周序音走得失魂落魄,一不小心還被自己院前的門檻絆倒在地,她坐在哪兒胡思亂想着明天該如何跟薛景何談判,她分明一點兒籌碼也沒有,叫薛景何如何能将表哥還給她。
次日起床,周序音梳妝之際才發現将一副珍珠耳墜落在了昭明神宮,她看着丫鬟拉開的抽屜仔細瞧了一眼衆多的備選耳墜,問道:“你還記得這些耳墜的由來嗎?”
丫鬟點點頭,“小姐的東西我都歸納在腦子裡啦!”
周序音道:“那舅舅有沒有送給過我首飾什麼?”
丫鬟在腦海裡翻箱倒櫃,終于記起,“……有啊!這對墜子,是小姐小時候剛穿耳洞時疼得不肯戴,莊主特意為你找來的!說是你母親曾經戴過,後來你才願意穿洞戴上的!”
周序音也憶起了一些,當時她疼得直掉眼淚,就連薛赫言都勸着要不就别穿了,大不了以後不戴耳環就行。可舅父舅母堅持,她還是忍痛穿成功了,也戴上了她人生的第一副耳墜——薛日好最愛的那對月長石之墜。
這月長石本不是什麼珍貴之物,隻是它長時間日照便會失去斑斓的光澤,周序音便一直收納着很少去戴,如今想起這麼一段往事,她下定決心将它取出,戴上了耳朵,“如何?”
“小姐一向美麗不可方物,稱得什麼墜子都好看。”
丫鬟由衷而發的溢美之詞也讓周序音稍許放松了些,“嗯,就戴它了。”
周序音等在赤羽堂的議事大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