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音撐着坐起身,靠回馬車,欲哭無淚。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會如此深愛這個人,明明被羞辱到這種地步了,明明看到他保護不了她了。她失望至極,但心卻跳動着,這條路還得往下走。
她從不是他人生的全部,也不是他世界的中心,她隻是他喜歡的一個人,僅僅喜歡而已。
周序音沒多久便虛脫到昏睡了,薛赫言将她抱到自己身上,雙臂攬着她,好好看着她,最終躬身将她抱緊,仿佛很快就會失去她,“……”
周序音脆弱的時候他不能倒下,唯有等她睡了之後他才能失力落淚。她當真不幸運,若愛上别的男人也無需經曆這麼多心酸苦楚,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偏偏走了他這條最艱難的路,“是我……對不起你……”
入夜,行進到驿站,兩個人哭了一場後又睡了一路,起來終于有些餓了,便相互扶持着步伐不穩地走去了房間,他們坐下後面對面也不說話,直接吃飯。
吃完飯,下人送來沐浴洗漱的用水,見周序音坐着不動,薛赫言便起身替她寬衣,然後抱着她一起坐入浴桶靜靜地泡一會兒,兩個心情都低落到極點,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
等吹了蠟燭,上了床,薛赫言從身後将她擁住之際,周序音才恍惚開口,“……什麼時辰了?”
薛赫言也不清楚,總之就是天黑該入睡了。
見身後之人不回答,周序音轉過身來面向着他,伸手撫摸他的眼睛道:“表哥……你哭了?”
他的眼睛略有浮腫,但比周序音的好太多,但細心的周序音還是察覺到了,“别哭……我沒事的。”
不過被摸了兩下,又不會少塊肉,更何況還是隔着衣服的,她忽然像是想通了,“表哥……等結束之後,我去找楚宵臨好不好?”
無論付出什麼,她都願意,隻要能幫到薛赫言,讓他不必承受今日一樣的恥辱就行。
“他會幫你嗎?”薛赫言靜靜問道。
周序音并無把握,但一切總要去試,她直覺楚宵臨是喜歡她這樣的漂亮姑娘的,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色誘到他,“……我還是完璧之身……表哥,他會喜歡嗎?”
薛赫言真是憤懑到無以複加,“你在想什麼……你怎麼會想這些?”
經他這麼一斥,周序音驟然想起曾經的對話,晃晃腦袋道:“……不是,他說他不在乎所謂清白的……他說清白是沒有用的,他讓我也不要在乎它。”
薛赫言不知該說些什麼,也不明白周序音怎麼會跟他聊到這種話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周序音的腦子有些混亂,模模糊糊地記起一些往事來,“他有好多紅顔知己……但他都沒有碰過,是那些姑娘親口跟我說的。”
薛赫言認真地聽着。
“潘文珺曾經也跟我提過,他說楚宵臨年輕的時候……确實遊曆花叢過,但他後來發現那些煙花之地的女子都很可憐都是迫不得已,便替自己買醉過的幾個姑娘贖了身,以彌補她們。”
“後來呢?”
“後來她們八個……三個又淪落回青樓了,三個失蹤了,剩下兩個,一個以紡織為生至今未嫁,最後一個嫁人了……但那個嫁人的女子看到他很怕他,害怕他把從前的經曆講給她丈夫聽……”
萬籁俱寂中,薛赫言靜靜聆聽着周序音似有若無的空靈之音,“楚宵臨覺得光是花錢給這些可憐之人贖身沒有用,她們回不了家,或者說根本沒有家……所以他就創建了竹簧館,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姑娘們,等到她們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或者找到合适的夫家再讓她們離開。”
薛赫言心中有些觸動,原來楚宵臨竟是這樣一個義薄雲天之人,從前隻覺得他在調戲良家婦女,原來他是想從一些接觸中了解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從而救助她們。
“所以他跟我說清白不是必要的東西……隻要生活得幸福就好。”
薛赫言聽着百感交集,這樣聽來周序音完全不是他所關注的那類人,可周序音道:“潘文珺說他喜歡上一個他不怎麼喜歡的女孩子……我有些聽不懂。”
聽到這薛赫言終于認定下來,楚宵臨确實是喜歡周序音的,但周序音卻不是他喜歡的那類人,他可能覺得自己應該喜歡那種元氣直率的姑娘,但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周序音這樣矛盾而又複雜的女子。
“表哥……我連他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類型的都不知道……我該怎麼僞裝?”
薛赫言搖頭,“你不必僞裝,你現在這樣就很好。若你再遇見他,隻管做自己就行,不要勉強自己去迎合他的喜好。”
說起來,楚宵臨既然助力謝新朝那麼久,武林大會他肯定會在現場看個究竟,周序音睜大了眼睛,“……明晚就能見到他了?”
薛赫言确認,“嗯,明晚就能抵達禦景山莊。”
周序音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好……好。”
聽她方才這一番描述,楚宵臨遠比想象中要可靠得多,他完全可以不用擔心周序音的處境,他無論喜不喜歡周序音,他都已看淡感情、清白一類虛無缥缈的東西。所以周序音去到他身邊,隻會更加安全,更讓他放心。
他唯一可擔心的就是怕周序音變心,但他的直覺又告訴他周序音愛他愛得很深刻,幾乎無人可以取代。他又回想起年前母親對他說過的話,這世上什麼都可能改變,但周序音對他的愛意是不會變的,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地相信她。
思及此,他将周序音抱住道:“明天……你不要再害怕,你要冷靜下來,随機應變,實在不行你就借口三急,不要幹坐着讓他占你便宜。我怕我護你太多,他會看出端倪,對我起疑,今後我從他手裡奪權就更難了。”
周序音連連點頭,“我已經恢複好了,不會再讓他得逞了。”
薛赫言終于放下重擔,周序音能這麼快就恢複便好,她遠比他想象得要堅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