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赫言這才哽咽開口,“娘……在去禦景的路上,父親他、他輕薄了阿音。”
慈小玉當即震驚到瞳孔放大,見自己兒子已經紅了眼眶,更是心疼不已,将他摟入懷中道:“……薛景何這個畜生,根本不配為人!……那可是他的外甥女!”
薛赫言輕輕推開她道:“……我雖然、一直都知道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他、他輕薄阿音我實在忍無可忍……”
“你跟你爹鬧翻了?!”
薛赫言搖頭,“……沒有。”
慈小玉慌了一下,但好在薛赫言穩住了自身,沒有跟薛景何當衆翻臉,“……那就好。”
見薛赫言矛盾糾結,慈小玉說開道:“你得控制住自己,畢竟你爹還掌控着諸多權力在自己手中,你如今武功未必如他,一切還是得聽他的吩咐。”
薛赫言道:“他以為阿音早就是我的人,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将她許配給謝新朝,所以在趕往禦景的路上便肆無忌憚了……可是我忍下去,要忍到何時?如今阿音已經跟謝新朝重新締結了婚約,我若再無動于衷,怕她對我失望,怕她會自尋短見。”
慈小玉明白他對周序音的癡心一片,“你現在有所行動,到最後最好的結局無非是跟她雙宿雙飛,那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和忍耐就全都白費了,你千萬不能感情用事。”
薛赫言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我自是明白,所以才委屈了阿音被父親占了些便宜……她不從,父親還打了她……若我沒有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慈小玉道:“萬幸是她沒有出事,那便是最好的事。”
可薛赫言傷心道:“可我護不住她,就連關景鳴當着全天下武林人士的面宣告婚書,要将她留在禦景山莊的時候——我也無能為力……”
慈小玉這才明白,“所以序音是待在禦景不回來了?……這對她也好,至少不必再遭你爹觊觎。”
薛赫言痛苦道:“她沒有……我派去追蹤的人回報給我說,她跟楚宵臨在一起,正向着鹭羽趕回來了。”
慈小玉停頓了下,“楚宵臨?”
薛赫言解釋道:“娘你可能不清楚,我身上封閉的三處經脈,隻有楚宵臨的師父王勃尊才能解開,他如今下落不明,我也尋了他數年……可楚宵臨對我有成見,哪怕我找到他師父,他也未必同意給我治療。”
慈小玉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你就将你表妹留在了他身邊,想讓她幫你找出解法?”
薛赫言有些舉棋不定道:“我本意是這樣的……可她這短短幾日遭受的磨難太多,我怕我太過絕情,讓她傷心過度,回頭即便取得了楚宵臨的信任也不願再回到我身邊了……”
慈小玉輕輕緩了口氣,“所以你在猶豫等她回家時到底要不要再安慰她留她在身邊是嗎?”
薛赫言閉眼思忖道:“不出意外他們今晚就能抵達鹭羽山莊……我想接她回來的,娘、我怕失去她,也不想、再過多地傷害她……她已經在禦景那邊沒了活下去的念頭尋過短見了,我若再将她拒之門外,怕從此就跟她陌路了。”
可慈小玉仍舊寬慰他那同一句話,“你放心,你表妹是不會改變自己對你的情意的,你要信她,也要相信自己。”
薛赫言仍是左右為難,“我不是不信她……我隻是覺得她再愛我,若是受了過多的傷,疼到極緻了她也會松手……”
慈小玉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你真的不必擔心,她是絕不會變心的。你隻管讓她跟楚宵臨前往大邕,等時間差不多了,你再去将她挽回,她會如願回到你身邊的。”
薛赫言将信将疑地注視着她,“娘,你如此肯定嗎?我知道你對阿音很了解,可我也了解她……跟她相愛的人是我,為何你從來都如此笃定呢?”
但見薛赫言猶豫再三成不了事,慈小玉隻得将真相告知于他,她起身背對着薛赫言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笃定……那是因為我當年給她下過情人蠱。”
薛赫言震驚站起,“……!”
慈小玉又回頭看他,“你不必慌張,那蠱毒隻能控制她的情愛之念,不會損害她的健康的。”
“……情人蠱?”
慈小玉娓娓道來,“當年……你父親在我生下你之後,不過與我溫存了兩年便暴露本性了,我實在渴望他能回頭好好過一家三口的日子便花重金去昭明神宮的車士轍那裡買了情人蠱,我當場便将自己的血滴給了那蠱蟲認了主,回來之後也打算讓這蟲子鑽入你父親體内去控制他的情念。”
薛赫言的眉宇皺成了川字,不可思議地聆聽着,“後來……我回到莊内,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适的機會,那車士轍跟我說過,薛景何武功高,我得手的幾率不大,就連那魔教聖女車碧璇——他的親姐姐拿了這蠱蟲都沒有下蠱成功,反倒被她丈夫魏續江所控,得不償失……”
薛赫言焦急問道:“那後來呢?”
慈小玉無奈一笑,“後來我便放棄了,想着我們還存有一點夫妻情誼,别被這隻蟲子給徹底打散了。我将蠱蟲放在了禅音寺中,想着萬一有一天能派上用場……可它認了主,估計沒什麼用了,就權當是養着它了。”
“……”
“然後就這樣過了幾年,直到我看見你跟序音在這寺廟内追追打打,忽然就有了一個想法——你是我的兒子,跟我流着相似的血液,這蠱蟲認我,應當也能認你……而當時序音還小,我就趁着她睡覺之際将蠱蟲從她耳朵裡放了進去,她醒來沒任何不适,隻是她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明顯亮了許多,她居然撲上來喊我娘親,将我吓了一跳!”
薛赫言怔在原地。
“而後我領着她去見你,她一見你也歡喜地不得了,明明睡之前還跟你吵架來着,這會兒見到你卻跟你道了歉,還抱着你不肯松開……我那時便斷定了,她的心會追随着我們母子一輩子。事實也正是如此,無論她被你傷害多少回,無論外面的男人有多優秀,多愛她,她都熟視無睹,眼裡隻能看到你,不是嗎?”
薛赫言從不知周序音對他的愛意竟會來自一隻小小的蠱蟲,“不可能……怎麼可能?”
他隻覺得呼吸急促,心跳紊亂,頭腦裡全是假象,“她是真的愛我的,娘!”
慈小玉就知道他會接受不了這事實,本打算瞞一輩子的,“她是愛你的,赫言,我也相信即便沒那情人蠱,她也會愛上你的。”
可薛赫言還是無法面對這諷刺的虛假情意,“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明明愛他愛得如此真切,甚至不惜為他流血犧牲,難道這一切都是蠱蟲在作怪,都是蠱蟲在控制着她對自己百般付出,不求回報嗎?
他想起床笫之間她的動情,她的反應,她明明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到頭來是這情毒一樣的蠱蟲驅使了她在迎合自己嗎?
慈小玉緊急安慰他道:“這情人蠱是無解的,赫言!……蠱蟲十年之内是無解的。”
薛赫言這才冷靜了稍許,“無解?……幾年了?”
慈小玉算了下,“……今年是第十年,要等明年才能用藥解開,蠱蟲有十年的壽命,而且中蠱之人再高明的大夫也診治不出來,那可是車士轍的巅峰之作。”
可薛赫言箍住他母親道:“十年?那蠱蟲你拿回來幾年了?它在阿音的身體是十年,可它在外面也活了數年,它不早就死了嗎?”
慈小玉如夢初醒,“……過十年了?”
薛赫言松開手,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慈小玉關切道:“那就……再去找車士轍養一個——”
“夠了!”薛赫言厲聲道,“那車士轍效忠蘭章成,蘭章成又是阿音的親生兄長,他怎麼可能給我情人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妹妹受控呢!”
慈小玉一驚,薛赫言卻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情人蠱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當時在車士轍跟前讓那蟲子認了主,他是不會起疑心的。此事隻有我跟師太知道,而她前不久也死了,便隻有我們母子知曉了!”
“那樣就好……”薛赫言撐着桌子道,“絕不能讓阿音變心,我不能失去她!”
眼見得他要走,慈小玉還以為他要去挽回周序音,焦急萬分道:“你千萬不能在此關鍵時刻感情用事——”
薛赫言回頭道:“我會讓她幫我完成這打通經脈的夙願,再将她困于身邊一輩子的。”
慈小玉追出門外,雖然薛赫言的身影已然消失,但好在他沒有完全失去理智,“成敗在此一舉,孩子,等你有了坐穩鹭羽的實力,便不用再懼怕任何人了!”
傍晚,鹭羽山莊。
楚宵臨終于帶着周序音驅車抵達了家門口,可此時鹭羽山莊的大門緊閉着,似乎不歡迎任何人的到來,“……表哥!”
周序音哪怕走到了門口拍了好幾下裡面也無任何反應,“表哥!”
楚宵臨并未下車,隻遠遠地看着,看她從一開始歸家的欣喜到無人問津的失落,“表哥……”
沒有人接待她,包括薛赫言,鹭羽山莊像是将她這個表小姐除名了一樣,再不會迎接她的回歸,“……表哥!”
無論她拍打多少次,拍得多用力,裡面的人就是無動于衷,哪怕她拍得手掌都發麻了,哭着失力坐倒下來,在内的薛赫言還是握拳忍住了開門去抱她的沖動,“……表哥,我錯了……”
“你讓我回家,讓我回家好不好……”
薛赫言這次是鐵了心的不要她了,她尚未恢複的情緒這會兒又波動起來,沒一會兒便梨花帶雨,泣不成聲了,“……表哥!”
之前楚宵臨教她的全都忘到腦後了,此刻的她被強烈的情感充斥着,根本無法冷靜下來跟他對話,甚至于要挾他什麼,隻能卑微妥協到最低的姿态,“我求求你……表哥……不要丢下我……”
天漸漸黑了,最後一抹斜晖打亮她淚流滿面的側顔,遠處的楚宵臨見了隻能颦眉搖頭,“……”
她坐等了有半個時辰,聽不到裡面任何一點動靜一點反應,直到夜裡冰冷的空氣将她包圍,她才察覺天都黑了,月亮也爬上了屋檐,可她回不了家了。
楚宵臨正打算下車去扶她,可她這會兒自己卻扶着門檻慢慢站起了身,随後頭重腳輕地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再回頭看一眼這巍峨高聳的大門,轉身走下了台階,來到了楚宵臨車旁,“……”
“我們先回竹篁館吧。”
周序音點點頭,終于泯滅了内心最後一絲期待,“……”
等她上了車靠坐在一旁,楚宵臨驅馬駕出一段距離道:“你兩三日沒有沒沐浴了,不如回去好好泡個澡放松一下,再睡個好覺,我們明天上路前往大邕。”
周序音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天亮了,一切準備就緒,行李已由姑蘇當地的镖局先行送往了大邕,而楚宵臨駕着馬讓周序音坐在身後抱住他,等出了姑蘇的城樓之後兩個人回眺身後遠方蒼穹,楚宵臨道:“舍得嗎?”
周序音縱有萬般不舍也回不去了,便抱緊了楚宵臨道:“師父……”
楚宵臨坦然一笑,“别難過,為師帶你去大邕領略一下山明水秀,旖旎風光,保證藥到病除。”
周序音這才将身體靠了上去,側過一點貼着他道:“……嗯。”
楚宵臨見她坐穩,不再逗留,策馬揚鞭一瞬便疾馳遠去,徒留揚起的灰塵落在了姑蘇城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