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雲彩像是憑空被風吹散了一半,他腳下有一瞬空落。
雖然沒有讨論出來結果,但第二天時瑜就敲定了地點,“奶奶打電話問我們假期要不要去他們那裡玩,你們沒别的想法的話,我們到時候就去老人家那邊度個假。”
祁星漣自然樂意,時琰一邊處理着上午去菜市場買來的螃蟹,一邊點了點頭。
螃蟹在池子裡用鹽水泡着,時琰撈出一隻正張牙舞爪揮舞着鉗子的,戴着眼鏡用牙刷細細地刷洗,嚴謹地仿佛在做什麼實驗。
祁星漣站在他身邊如臨大敵,目光緊緊盯着他手中掙紮的螃蟹,生怕那蟹鉗一不小心就劃破他的手。
時瑜路過吹了個口哨,又“啧”了一聲,“還得是講究人做飯吃着放心啊,要是我絕對不可能用這麼小的刷子這麼細緻地刷。”
時琰仿佛沒聽出她話裡揶揄他磨洋工的意味,側頭在胳膊上蹭了一下,祁星漣踮腳幫他把那根細細地鍊子往耳後掖了掖。于是那根鍊子又從耳後垂下來,乍一看像是帶了條耳鍊。
“這副眼鏡是不是很礙事啊?”
時琰看了她一眼,“沒有,我很喜歡這副眼鏡,而且——”他微微笑起來,有點無奈的樣子,“像時瑜說的,我很習慣這個動作。”
這便是在說之前時瑜嘲笑他頭發長了也總是想不起來去剪,有時候劉海像個女孩子一樣了。
洗好的螃蟹用麻繩捆起來,就可以上鍋蒸了。時琰往鍋裡加了三分之一的清水,又量了80毫升花雕酒倒了進去,放入姜片。把大閘蟹肚皮朝上放上姜片,冷水下鍋蒸15分鐘就可以。
時琰做了清蒸大閘蟹和香辣蟹,九月份的螃蟹正是肥美的時候,祁星漣一樣吃了一隻便覺得飽了,但是又嘴饞想再拿的時候,時琰卻提醒,“螃蟹大寒,你少吃些。”
時瑜起身去取了瓶黃酒,陵城産蟹,當地人家裡一般也都會備着相輔的飲食,“沒事,喝點黃酒暖暖就好了。”
酒裡加了話梅絲放在熱水裡溫着,酒香中含着酸酸甜甜的梅子香氣,清甜的話梅中和了黃酒的澀味兒,讓人不知不覺就喝多了些。
祁星漣酒量不如時瑜,喝了幾杯之後就面色酡紅,甚至誇張地打起了哈欠。
飯後祁星漣撐着精神幫忙收拾,時琰卻沒讓她碰,“去休息吧,我來就好。”
時瑜也笑道,“沒事,我們洗碗說不定他還不放心呢。”祁星漣這才回房間去休息。
回來的路上她說學校的飯菜不夠好吃,最近休息不好,雖然是在哄時琰,但實際上并非謊話。
自從那日祁序找過她之後,她就經常失眠驚夢,有時在半夜醒過來就再難入睡,睜着眼等天亮。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别的什麼,她回房間之後沾床就睡過去了。一覺睡到下午六七點,天色已經轉暗,屋子裡的窗簾拉着大半,醒來時黯淡的光斜斜照進室内,非但沒有讓人覺得安心,反而有種被世界抛棄的疏離與孤獨感。
“阿漣,醒了嗎?”
祁星漣這才聽到有人在敲門,而且可能已經敲了很久,他的聲音聽上去已經有點着急。
“醒了醒了,沒關系,你進來吧。”
時琰打開門,雖然祁星漣隻是寄宿在他們家裡,但時瑜和時琰都對她非常尊重。尤其是時琰,自她住進來後,他幾乎就沒怎麼進過這個房間,通常的情況也隻是站在門口,像是面臨着一個警戒線,可憐巴巴地站着。
時瑜不在家,時琰本來是叫她吃晚飯。但她睡的時間太長,時琰便沒再顧忌,站在房間的書桌旁問她,“身體不舒服嗎?怎麼睡了這麼久,我叫了你很多聲都沒醒。”
祁星漣覺得身上還軟綿綿的,聲音也有些無力,“可能是最近在學校沒有休息好。”
房間的燈被打開,時琰看着她還有些困乏的面色,對這個回答起了點警覺,“怎麼回事?”
祁星漣過去有失眠的毛病,情緒壓抑的時候就會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隻是正常的熬夜啦,不用擔心。”
時琰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本書上,那本《德米安》還沒有拆封,靜靜躺在那裡,時琰拿起來,“這是……”
祁星漣笑起來,“是南大迎新晚會上我抽到的獎品哦,是不是很巧?”
時琰微微睜大了眼睛,随即也笑着點了點頭。
盡管他看上去是個理智又冷靜的人,但祁星漣很意外地知道他其實很容易為一些意外的“小驚喜”動容:那天在場那麼多人,她能抽到他的獎品的概率是多麼小,可這樣的巧合就是發生了。
每當這種心照不宣的小小默契發生時,她都會覺得時琰像是一顆外表雖然看起來頑固的古樹,卻又在這些時刻意外地開出芬芳潔白的小花來。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書上,雖然這些意外并非巧合。
祁星漣時常覺得,自己遇到時家姐弟對她來說是莫大的幸運。可是人不能永遠被動地等待着幸運降臨,一生中真正被幸運眷顧的機會又有多少呢?
所以,為了看到花開,她不介意做一個矯飾不完美的經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