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均奉上頭命令來接新人時,神情中還隐隐含着些不屑。
他前兩天休沐時便聽人說裴府那玩世不恭的二公子塞了個人過來,早聽說此人不學無術又沒有為官的想法,這兩年卻憑着那點家世頻繁往各個府上塞人,要他說,什麼無意跟嫡長兄搶東西都是假的晃别人眼睛,要真的老實,這人就不該明裡暗裡地做小動作,怪怪擱家蹲着,那府上也不能少一口吃的。
想着,他扣了扣鼻子,也不在乎自己跟宋少卿兩個狐朋狗友一樣是走後門進來的關系戶,反倒滿眼敵視地看着前方向他不斷走近的那個清瘦少年。
他穿着官服,面貌普通,隻一雙眼生得頗為漂亮。整個人的個子在男子中算得上有些矮,身形清瘦,但勝在氣質出衆,走動間多有一股恣肆的俠氣。
許知均倒是不屑,盯着他的樣子,心裡輕啧幾句,想起京中近來流行斷袖之風,有些懷疑他跟裴過的關系。
等人走近,他眼中的那股鄙夷更甚,不屑地發問:
“你就是劉若期?裴府介紹來的?”
謝甯玉沒作聲,點了點頭,滿臉乖巧溫順模樣。
裴故給她遍的身份全面又合理,從背景到如何與裴過相識又怎樣來到大理寺,種種經過滴水不漏,并不需要她添些什麼進去。
當然,她沒說話還有一個原因。
面前這人她認識,宋少卿結識至交裡有名的纨绔子弟。
不過他這種纨绔與裴過那種光知道享樂的還不同,謝甯玉聽說過此人的不少事迹,包括但不限于強搶民女,草芥人命,後面出了事還想花錢擺布下去,無奈燕京世族裡也有不少正義之士,聽說之後,把這罪責捅到了皇帝面前。
那之後許家官位便一降再降,昔日本可以入仕為官的貴公子作為罪魁禍首,也隻能來大理寺幹些接待灑掃的活計。
謝甯玉倒是不同情他的遭遇,隻是光看這人眉目間流轉的戾氣,便自覺自己這個假身份都已引來他的不滿,自然不語,決定暫避鋒芒。
至于許知均,雖有些惱這個新人不知上道地讨好自己,但看這乖順模樣,想也不是個拎不清以為自己了兒不起的關系戶,輕哼一聲,以表态度:
“上頭的人既叫你以後跟着我,就謹慎聽着我的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掂量清楚。我呢,也不是個難相與的,你自己也掂量掂量該怎麼做。”
謝甯玉挑眉,這是叫她送點好處了。
這人官不大,想倒是敢想。
但心下腹诽歸腹诽,她往兜裡掏銀子的動作卻不拖沓,迅速摸了幾塊碎銀遞出去,跟着就是捏着嗓子讨好:
“自然自然,以後萬事還得許哥多多費心。”
男人毫不客氣地把銀子搶過來,掂量兩下,帶着獰笑:
“倒是上道,放心,不為難你。”
“那許哥接下來是不是要帶着我到處逛逛,以後也好更方便上手啊。”
“逛你妹啊逛。”
許知均朝她唾了一口。
“你當你來當個什麼大官?還想着視察這裡,上頭有什麼活兒去做就是了,不要以為自己作用很大的樣子。”
說完,他又狠狠砸吧了嘴,原本還算清秀的臉在此刻也變得扭曲,沒再看謝甯玉,扭着頭便直接往回走去,隻在看着她遲遲沒跟上來時又嗤一句。
“又來個盡想着旁門外道的廢物……還愣着幹嘛,不緊着過來給我幹活。”
謝甯玉沉默,心知被面前這人盯上日子不會好過。沒有犟嘴,直接跟了上去。
整整一天,她被許知均呼來喝去,對方見新人老實,架子擺得足,不是端茶送水便是捏肩捶背,謝甯玉把這輩子沒幹過的活兒在此刻通通體驗了一遍,等到晚間換班,她離開大理寺,去時還朝氣蓬勃的臉已經變得死氣沉沉。
丹雀被這樣子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問怎麼回事,謝甯玉已經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借着便是沉聲高喊:
“青鶴呢?把她叫來,明日我出府讓她來梳妝。”
丹雀一聽事态似乎不尋常,趕忙把人抓來。小丫頭這幾日跟着後院那群粗老爺們學武功,身上難免青一塊紫一塊,隻是信念強撐着不放棄,徒然從這種秘境中被打破,眼中還帶着些許的迷惘,就聽到謝甯玉問她:
“你先前跟師父學過一段時間的畫,知道痘瘡怎麼畫上身嘛?”
青鶴懵懵懂懂點頭,跟着便聽到謝甯玉接着吩咐。
“那晚上就去準備,明天一早來給我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