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裡話外都是明晃晃的威脅暗示,謝甯玉聽懂了她的意思,臉上表情卻沒變,依舊笑盈盈地坐在那裡,似乎貴妃嘴裡的那個人與自己毫無幹系。
“昭梧從前聽太後跟前的姑姑說,這與命運的初遇未必就都能美滿盡得人意,更重要的是産生羁絆後的命運線如何延展。娘娘今日放那小太監一馬,或許日後他挾恩圖報,有朝一日能為娘娘解憂來抵今日的煩擾也說不定。”
隻是三兩句話,又搬了皇帝又搬了太後,貴妃端詳着那女子,小小年紀便能波瀾不驚地與她打太極,論魄力,放眼燕京世女裡也是獨一份的存在。
想到這兒,她清楚如果隻是繼續跟她互相說着場面話,那今日必然撈不到什麼确切的有用信息。
謝甯玉與同齡人的不同不僅僅表現在她的身份特殊,更重要的是——
她對自己的認知異常清晰,并且能夠充分調用自己的籌碼為己所用,出的牌即便不能撈到好,也絕不會讓自己有半分損失。
不由得,女人的眼中流露出幾分難以窺見的欣賞,這樣的聰明人,又是如此有價值的身份,倘若能為自己所用……
“昭梧。”
她再次掀開眸子,這回的語氣多了幾分認真。
“本宮怎麼知道,你說的日後便能應驗?”
“娘娘仁善,上天若有感知,自不會虧待這樣心存善念之人。”
“如此說來,你便是願為本宮做事了?”
貴妃将自己染着丹蔻的手伸出來,語氣誘哄,倒像一隻循循善誘着獵物進入陷阱的狼。
謝甯玉心下一跳,嘴角的笑卻沒有少分毫:
“昭梧不懂娘娘意思。”
“崇祈與那宋家小子的事暴露得蹊跷,雖說本宮并不清楚這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筆,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拿到的那些利益,是踩着崇祈的血淚名聲獲得的,不是嗎?”
謝甯玉眼皮一跳,她沒想到貴妃這種話能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縱然她在中間的确有推波助瀾的作用,但要是崇祈與宋少卿不是真的有私情在先,她還能架着刀把兩人摁在一處抱着不成?
看着貴妃那似笑非笑的臉,謝甯玉竭力按耐住自己甩頭走人的沖動,轉而言笑晏晏,繼續做着讨好狀:
“因我之故讓崇祈姐姐名聲受挫,昭梧确是早有愧疚,娘娘若願給我個梯子好向姐姐請罪,于我而言,自是無論如何也願去做的。”
“是嗎?”
女子的回複算得上識時務,貴妃心情不錯,倒終于舍得用正常的眼神看她。
“那本宮若讓你說服崇祈與那宋家小子分開,你想必也是願意做的吧?”
……
出乎預料的要求。
以至于謝甯玉頭一次覺得自己那已經刻在嘴角的固定弧度都險些要維持不住。
她倒是沒猜錯貴妃與皇上都看不上宋少卿,隻是原先想着,再怎麼看不上,亦或是後面想法子壓着宋少卿與崇祈退婚,都不該是這麼快。
眼下這時機,若真要退婚,皇室便是要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宋少卿身上,到那時,宋府的名聲真還能在燕京混得下去嘛?
至于崇祈,她雖嬌蠻自私,基本的利害關系還是分得清。現下又被宋少卿那厮迷得死死的,謝甯玉可不覺眼下她能抛棄自己的心尖尖獨善其身。
“崇祈姐姐與宋哥哥兩情相悅,看皇上的意思,似乎不日便要賜婚,昭梧倒不懂娘娘這番用意了。”
她說着,擡頭撇了眼貴妃的神色,隻見剛剛還悠然自得的美婦聞言臉色便陰沉下來,便知皇上在這件事上沒有跟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通氣。
如此,倒也能推算出皇帝對宋府的态度。
謝甯玉倒不覺得貴妃看不上的宋少卿到皇帝那裡變成了香饽饽,隻是貴妃那般急不可耐地想要崇祈與他劃清界限,恰恰就說明了皇帝沒有這方面的意思,若不然,這事也輪不到貴妃着急。
可皇帝這般保着宋府名聲,為的又是什麼?
謝甯玉對此倒是看不懂,盤算着宋府現下掌有的籌碼,思緒飄到遠處,還是貴妃再次出聲,才把她拉了回來。
“崇祈招婿,她喜不喜歡自然重要,但本宮也不能隻看她喜不喜歡。在我來看,他既能抛棄青梅未婚妻往上攀高枝,往後也保不齊會怎麼對崇祈。這樣一個人,本宮看着便不放心。”
“可姐姐喜歡他,若要強行分開,恐傷了她心不是嗎?”
“所以,本宮才來找你。畢竟,事情是因你而生的,不是嗎?”
謝甯玉沒有急着接話,隻是看着貴妃,四目相對,兩人眼中盡是步步為營的算計,不過被表面的脂粉和着太平,彼此卻都是心照不宣地在算着對方的底牌。
“娘娘執意他們分開,昭梧不敢違背,隻是若途中遇到什麼事……”
“盡管來找本宮,隻要這個惡人,不是我們皇家來做。”
隻有這個要求嘛?
那再好不過了?
謝甯玉似乎在此刻已經預見到什麼,腦中在一瞬間劃過一抹奸計得逞的快感。
她站起身,規矩地行禮,低下的臉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