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玉把頭整個埋進溫時序的脖頸間,她原比這個姐姐高出些許,因而這個動作使得她不得不矮着身子,遠遠看去倒有些滑稽。
“是我跟着阿姐沾了光。”
那清冷的妙齡女子沒有說話,聽此隻是笑着看向遠方在湖中已經開始晃蕩的小船,眼中隐含一絲冷意,但很快,随着懷中少女的撒嬌,便漸漸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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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謝甯玉再回府,已是深夜,走前皇帝跟太後拉着她說了好一通話,其中含義謝甯玉清楚,無非是為過兩天皇室下場掃清輿論做準備。
好在,比起午間席上的争鋒相對,晚間有皇帝在,倒是壓下不少各方人馬的詭谲心思。
席間除了崇祈和破格受邀來的宋少卿有些許小動作,便隻剩下皇後在給年輕的官家男女搭線,謝甯玉和溫時序倒是相安無事地用完了膳,直到上了各自馬車才分道揚镳。
中間有幾次溫時序想打聽她和裴故的具體關系,謝甯玉都變着法兒敷衍了回去,一方面她還沒想好怎麼闡述這段奇異的經曆,另一方面,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溫時序自己要進官場的事。
皇帝晚間對于她中午的說辭倒是如預想一般沒有拆穿,隻是聽完皇後的轉述後意味不明地看她良久,但到底還是笑着把場子圓了回來。
謝甯玉對于裴故的疑問一樣頗多,回府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想寫信給她,俞泠卻在她入座後拿着個檀木的匣子過來給她。
“小裴大人今日從江東送來的,聽說是那邊有名的繡娘用時興技法做的衣裙,算上零碎的手帕,絲巾,怕是有百來件。另外,還有套紫砂茶具,看樣式也不是凡品。”
聞言,謝甯玉原本撐着腦袋的手放了下來,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裴故?
這又不過年又不過節的,他大老遠送東西來幹嘛?
随手打開匣子,裡面一件繡着金絲邊的藍色石榴裙躍然眼間,隻一眼,便能看出工藝一等一的優良,玉蘭花在上方綻放得宛若生物活靈活現,直到情不自禁地觸及才會被手上的觸感拉回現實。
“很像對吧?”
俞泠笑着問她,“我經營夫人留下的商鋪幾十餘年,羅裙生意做得多也看得多,這般針線功夫也是沒見過幾個,打眼一看便是名家大作。”
謝甯玉把裙子拿起打量:“他可傳了什麼話來?”
俞泠拿出個竹筒遞給她,跟上次一樣,打開不過一張紙條,蒼勁的字體在上方如雕刻一般:
盛夏總擾人,贈君一裙春。
不比上次的長篇大論,這次不過短短十個字,便看得謝甯玉眉頭一挑,幾乎是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
崇祈擾人,他自己倒是不害臊,覺得玉蘭花便能給她解悶。
把紙條扔回竹筒,謝甯玉推開面前的木匣,又轉頭問俞泠其他的物件在哪兒。
“我挑了些一看就得你喜歡的放到院子裡去了,剩下的在庫房,你要是有興緻我叫他們拿來給你掌眼。這來的物件不少,尤其繡品制工,沒一個差的。要我看,這貨讓繡娘日夜兼程趕制,最少也要一年半有餘。”
“俞姨還是懷疑他?”
女人歎了口氣:“怎麼能不懷疑,這東西看着就準備了許久,我隻怕這一切好都是表象,那人就等着你踏進去,着了道便是萬劫不複。這不怕男人直白地懷,就怕他裝着的好,内芯裡不知是什麼牛鬼蛇神。”
謝甯玉聽着,眸光閃了閃,說不出什麼感覺,心裡在那日便種下的提防裡似乎多了一絲莫名逃離,但更多的,她還是能做到對裴故這人隔着距離的交易。
她搖着頭拒絕了俞泠把東西拿過來給她看的提議,讓其挑了些東西準備改日到尚書府給溫時序,跟着便将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轉頭走向了不遠處父親的書房。
跟尋常人家不同,定北侯府給謝甯玉這樣的女子也安排了書房,從幼時到如今少年,她習慣于自己有事思考便回那裡,今日卻不知為何想要去父親房中待上幾刻。
俞泠把府上打掃得很好,推開門,房間依舊是走時的布局,連攤在桌上的書頁也維持着原來的痕迹,但偏偏房内一塵不染,謝甯玉擡手從櫃中抽出一本書,上面沒有一粒灰塵。
她從桌下找出塊沒用過的松煙墨,叫人送了水進來,便熟練地開始研磨。
謝甯玉腦中想着要怎麼給裴故回信,好講述今天她把兩人要成婚的事捅出去的事實,拿起筆,反倒又對着空白的紙業發呆,坐在木椅上腿不自覺地開始晃蕩。
突然,像是踹到了什麼暗格,有東西順着她的腿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謝甯玉低頭一看,發現一塊空心的竹筒正躺在雕着花紋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