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清難以接受這個猜測。
所有的冷靜鎮定都被這條猜測壓碎,連同他的靈魂軀體,一切的一切,幾乎都要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如落煉獄深淵,如墜寒川冰窖。
理智告訴他要确認再說,可内心根本不敢确認。
漱清從未如此膽怯,慌亂無助,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吃完那頓飯的了,整個狀态渾渾噩噩,魂散天外,冥王跟他說了什麼都聽不見,隻呆呆愣愣地吃過幾口後,便躺上床休息。
好幾個時辰後,漱清才從這種極端恐懼中抽身,能夠重新開始思考對策。
如果最不幸的情況發生,他真有孩子了……那這個孩子,斷然不能留!
不僅不能留,更不能讓冥王知道!
萬一冥王心血來潮想讓他生下來,那他真就再也無法離開冥界,永生永世都将困在冥界了!
弄死一個孽種罷了,漱清相信自己能做到,不會手軟。
可在無盡的恐懼跟冷血過後,一點點罕見的心軟跟哀傷又隐約浮現。
這也是他的骨肉,他的子嗣……
一條小小的生命,他已經在夢裡見過,很活潑好動,纏着他玩鬧……
漱清閉了閉眼,不明白這種事為什麼落在自己頭上。
難道真是他的報應嗎?
可他也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的魔頭,除了教訓幾個讨厭自己的人外,再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吧?
比他壞的大有人在吧?
冥王不就比他心狠手辣,更比他冷酷無情嗎?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
眼眶不知不自覺中濕潤,上次哭得這麼懦弱無能又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冥王就睡在身側,漱清不敢發出太大聲響,隻想将這些沒用的眼淚收起來。
無奈越是這麼想着,眼淚就流得越多,漱清無法控制,隻能背對着冥王,任由淚水打濕了半邊臉頰。
氣味變了。
冥王還未入睡,一直聞着漱清身上的香味,久了就開始變得隐隐約約,不再那麼明顯。
可突然發生了一點變化,便十分突兀。
冥王靈敏的嗅覺第一時間捕捉,于黑暗中迅速睜開雙眼。
是有點難過的感覺?
好像還帶着些氣憤跟無助?
冥王來不及細思這些氣味跟情緒到底有什麼關系,因為在感知到的瞬間,心底隻升起了一股非常自然,并且難以對抗的保護欲。
他意識到小蝴蝶在傷心,而自己隻需要去保護安慰。
冥王側過身,伸出手臂環住背對自己的漱清,壓低了聲音問道:“……還沒睡?身體不舒服?”
手掌正好落在漱清的肚子上,冥王掌心的溫度隔着薄被傳遞而來。
幾絲微弱的靈力也一并過來。
這下漱清是真能确認了。
為什麼他突然就能吸取冥王的靈力。
因為他跟冥王之間的差距懸殊,憑他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承擔孕育冥王子嗣的後果。
是腹中胎兒為了活下去,所以拼命汲取着冥王的靈力。
血脈相連。
因此即便是冥王,對此同樣毫無察覺。
中毒反應也能一并說通了。
漱清自身無毒,不可能生出有毒的蝴蝶,隻可能是冥王體内有一定毒性,所以連帶着他倒黴。
如果真是這樣,中毒反應倒不會持續太久,之後身體會自行漸漸适應化解。
他肚子裡,是真有冥王的孩子了……
委屈到都要流淚的程度,漱清隻想獨自安靜安靜,可冥王非要貼上來,讓漱清一進步驗證完全不能接受的猜測。
漱清就有些繃不住了。
往日裡所有的僞裝全部破裂,這一刻,他無法再裝乖裝聽話,不願再壓抑自己受委屈,也懶得再跟冥王虛與委蛇,放縱情緒全面爆發。
一下就從冥王的懷抱掙脫出去,漱清抽出腦袋下的枕頭,直接按在冥王臉上,伸出另一隻手瘋狂亂打。
拳頭隔着枕頭,沒有真正落在冥王臉上,但足夠冥王發懵,來不及反應這是什麼情況。
想說話又說不出,因為嘴巴也被枕頭捂住,隻能感受到漱清的拳頭像大雨滴般嘭嘭落下,還聽到了漱清帶着哭腔的怒音。
“……我讨厭你,讨厭你!”
“你憑什麼把我關起來,憑什麼!我打死你打死你!”
漱清這行為已經跟找死沒區别了。
冥王怎麼可能容忍枕邊人對自己拳腳相加。
隻要冥王想反擊,一掌就能将漱清打回原形,打到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但冥王是真被漱清身上的香味迷惑了。
不僅沒有絲毫怒火,隻注意到漱清似乎在哭。
這又是什麼委屈?
氣得都要打人發洩了?
而且力氣也太小了,打人一點都不疼,是不是真有哪不舒服了?
單手很快變成雙手,漱清胡亂發洩,一通猛砸:“……我恨你恨你!我跟你同歸于盡!”
鼻梁挨了兩拳後,冥王終于伸手抱住漱清,控制了這隻發瘋的小蝴蝶。
“你真要反了?又敢對我動手?”
但想想又覺得好笑。
什麼讨厭恨的,說穿了不就是撒嬌?
居然還要跟自己同歸于盡?
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放開我放開我!有本事你現在就弄死我!”
漱清在冥王懷裡瘋狂掙紮,左右亂癫,差點讓冥王抱不住。
“好了,别鬧了!”
漱清不依不撓,持續掙紮:“你放開我!你混蛋,放開我!我讨厭你,我咬死你!”
但說得多了,聽上去就像真的了。
冥王還是有點不高興了,手掌重重拍在漱清的屁股上:“老實點!”
可沒控好力道,這一下拍的太重,漱清隻覺得肚子猛地向下一墜,難言的驚恐瞬間蔓延全身,他尖叫出聲:“啊——”
吓冥王一跳。
“……怎麼了,真拍重了?打疼你了?讓我看看?”
但下一秒,漱清隻是更拼盡全力地掙紮:“……你别碰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
冥王從沒見識過這樣撒潑的漱清,就差躺地上滿地亂滾了。
床上實在按不住,沒辦法,冥王隻好抱着漱清下了床。
身體一淩空,漱清果然老實許多,沒再胡亂掙紮。
“……鬧什麼鬧,就為白天那句話,沒答應讓你在人間多待幾天?”
冥王不知道漱清為什麼鬧,他能夠猜到的合理原因,就隻這麼一條。
“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就不怕本王……嘶,松口,趕緊松口,你還敢咬人了?!”
漱清對着冥王的肩膀又啃又咬,憤怒更兼傷心欲絕,滿臉淚水。
“……你發火啊!你發火好了!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遲早弄死我!”
“……”
“你今晚就弄死我!也省得我一直提醒吊膽哪天被你弄死!”
“……”
“你一巴掌拍死我啊!”
“……”
剛才是上了點情緒。
可聽到漱清這麼說,冥王又不氣了,隻覺得好笑。
“好了好了,不哭了……為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哭成這樣,丢不丢臉?”
“不然你再哭大聲點,讓全府都來看笑話,本王陪你一起丢臉。”
話音落下,漱清還真加重了嗓門,似乎要将心中所有壓抑的情緒發洩幹淨,大聲痛哭起來。
冥王:“……”
冥王束手無策,總不能動手堵住他的嘴,隻好抱着他滿屋走,後來走到院外,一邊還要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