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聽得胃更疼,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倚着車等她的KawasakiZ650輕輕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也跟他的人一樣,帶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好像這個世上的人與事在他的眼中都是同等的分量。
他不在意,無所謂,所以不偏不倚。
陳宴走得腳跟疼,不想再依賴地圖,找出房東的号碼,打過去,希望房東能過來接一下。
房東那邊倒是很快就接通了電話,但聽見陳宴的請求,她卻有些為難:“小姑娘,對不住了,我們家已經搬到通形市來了,沒法過去接你了,不好意思啊。”
陳宴有點惱火:“我不是已經提前電聯您了,說好今天就去看房子,我人已經到雲縣了,沒鑰匙我怎麼進去啊?”
房東忙說:“别着急啊小姑娘,鑰匙我放在我表姑那裡了,她一個人住在103,你們是一棟樓,你在305,靠樓頭的那一間就是,白天陽光好,晚上也安靜,适合你們這些備考的學生住。”
陳宴也理解,問:“那請問具體位置在哪裡?我現在就在學校附近,搜了幾個地點過去看了都不是。”
房東猜到了她找錯了什麼地方,笑了笑:“哎呀哎呀,瞧我多粗心大意,忘記告訴你詳細地方了,這個學生公寓是在學校後邊,從校門口右邊那排沿街樓走過去,走着走着你看見個胡同,拐進去,後面就是了。”
怕陳宴反悔,房東又補充上一句:“這個學生公寓吧,雖然舊些,但靠近學校,治安還是不錯的,最近高三的好多家長也來咨詢能不能租了,你過去看看,要是定下了,就先把租金打給我,押一付三。”
陳宴說:“好,那我先把租金打過去。”
房東聽她這麼幹脆,笑着答應說:“好的好的,房子有什麼問題随時聯系我,我電話随時都開着……”
“好的,謝謝了。”
說完後,陳宴摁死了手機,一擡眼,看見眼前的KawasakiZ650正盯着她。
KawasakiZ650聲音很輕,跟天上飄忽不定的雲一樣:“你在二十二中上學?我怎麼沒見過你。”
陳宴不說話。
KawasakiZ650也沒再問。
第二十二中處在雲縣一個略微偏僻的位置,以前附近荒草叢生,沒有什麼住處,學校裡也沒修起宿舍來,旁邊就修建了學生公寓,一間不過十幾個平方,供家長陪讀。
後來很多人搬去了市裡,這裡也建起了不少沿街商鋪和樓房,面積窄小、租金不怎麼劃算的學生公寓就不怎麼有人來租住了。
雲縣的夜很安靜,空氣很好,滿天空都是星星。
陳宴和KawasakiZ650走在馬路上,兩個人也不怎麼說話。
中間有一截老長的馬路,修成個上坡,路上還有幾個坑坑窪窪的地方積攢着雨水,陳宴推着箱子,走得很是費勁。
一晃三斜的,那影子看着跟在夜裡跳大神似的。
可能KawasakiZ650也覺得有點瘆人,所以在一旁默默地給她提了個建議:“不然你找個繩子,把箱子綁到我車後面,你坐到後座上,我載着你,車拉着箱子,跑得應該比這快點。”
陳宴被他的天真打敗:“你開玩笑呢!就你這車速,你是以為自己騎的是一輛普通摩托車?還是以為我這箱子底下是四個風火輪?到了地方我這箱子不死也得殘了!”
KawasakiZ650被她逗笑了,他嘴唇單薄,帶着點薄情、多情的意味,可他這會兒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來,像某種老虎幼崽。
陳宴多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隻是,她突然就想起了網絡上某個詞語來。
又純又欲。
她當初隻覺惡俗,如今卻唯感貼切。
二人靜默無言地走在路上,KawasakiZ650突然來了一句:“這房子靠近學校,租金還挺貴的。”
陳宴微怔:“騎KawasakiZ650的人跟我談千把來塊的房租貴,别說笑了。”
KawasakiZ650在那邊靜了一會兒才說:“……車不是我自己買的。”
“哦,懂了,爹媽有錢。”
“……也不是。”
陳宴沒興趣,不再說話。
KawasakiZ650淡淡地說了一句:“雲縣很窮的。”
“再窮的地方也有富人。”
KawasakiZ650頓了頓:“……你說話怎麼夾槍帶棍的,好像跟我杠上了一樣。”
陳宴翻了個白眼,把推箱子的手換成右手:“你騎着一輛KawasakiZ650,你們這夥人裡還有個人騎着一輛CBR500R,請問您這不是故意裝窮嗎?”
KawasakiZ650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阿城家在市裡有個小廠,家裡有點錢,他的車是他爸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他說完後,突然擡頭看向很遠的地方。
陳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馬路盡頭是漆黑天幕,那裡什麼都沒有。
不知為何,他說完這句話後,陳宴覺得他好像很寂寞。
他說:“我的……是别人送的。”
陳宴胃裡又是一陣絞痛,弄得她整個人都煩躁起來:“這種話你以為我會當真,你當我三歲小孩?誰啊,一出手就是大幾萬的禮物,你以為是礦老闆包養小情人嗎?”
陳宴說完這句話,總覺得夜色之下,KawasakiZ650的眼睛也是一片漆黑,黑得深沉、晦澀不明,似乎摻雜進了什麼複雜怪異的情緒。
好像有,好像又沒有。
幾秒過後,KawasakiZ650的視線從陳宴臉上滑過,蜻蜓點水一般:“走吧。”
聲音平靜,像無波無瀾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