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說話的女生怔了一下,很快就興高采烈地贊同道:“對,一見鐘情太不靠譜了!”
陳宴發現,這個班級的女生,好像都很擅長随波逐流,當然這是往好聽了說。
往難聽了說,這叫沒有主見。
陳宴沒有說話,她看着蘇琳,嘴角也勾起一個笑來:“愛情這種東西,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陳宴往後靠了一下,姿态放松:“而且我現在沒心思搞什麼情情愛愛的,太虛了,高考才是正事。”
蘇琳聽到她說“沒心思搞什麼輕輕愛愛”時,嘴角的笑容弧度擴大了,可聽到陳宴的後一句“高考才是正事”時,她的笑容停了下來。
蘇琳記性很好,别人對她的好,她記得,别人對她的不好,她記得更牢。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第一次見到陳宴,兩個人一起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她和陳宴聊天,那時的陳宴說了一句話,“有很多事情比高考重要多了”。
蘇琳隐隐約約地知道,陳宴并不是個像看上一樣那麼好相處的人。
起碼,她表現出來的友善、親切、有趣,隻是她想表現出來而已。
真實的陳宴是什麼樣子的?蘇琳看不透。
所以蘇琳也有些煩躁。
她讨厭這種人。
從前,這個班裡也有個這樣的人。
蘇琳厭極恨極了這樣的人。
讨厭到咬牙切齒,恨意都覆随在骨錐之上。以至于夜裡都輾轉反側,失眠到天亮。
——高三有四個班,為什麼偏偏轉到了2班?
——嘻嘻,這種人能再一次從我眼前消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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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女生正跟陳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聊着。
那個嗓門很大的女生,笑聲也很奔放,笑得人仰馬翻,一不小心就歪了一下,差點仰面摔下去。
幸好離桌子不遠,撐住了,站穩了。
女生臉上卻看不出“劫後餘生”的喜悅,她一臉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發出猴子一樣的吱呀亂叫。
“啊!我的手剛剛撐到她桌子上了!我不幹淨了!快把我手砍下來!”
“惡心!”
“快找酒精消毒!”
陳宴疑惑,問:“怎麼了?”
那個個子很高的女生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
“吳桐她媽可太不幹淨了,陳宴,你能相信嗎?她媽是得病死的哦,宮頸癌哦,淋病梅毒啊,誰敢碰她的東西?”
陳宴說:“她媽媽都已經去世了,這種話還是别說了吧。”
女生們笑起來。
“沒準吳桐也有這個病呢?多吓人啊!”
“對啊,我媽說這個病是傳染病,啊啊啊啊啊,我的手不會爛掉吧?”
“陳宴啊,我們以後可都得離她遠點,省得我們也得這種髒病哈哈哈。”
她們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團,笑得你倒在我懷裡,我倒在你懷裡,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陳宴心想,誰跟“你們”是“我們”了。
面上不動聲色,裝作不懂地問:“可是你們也沒有什麼根據說一定是那種病吧?宮頸癌的病因很多,網上一查就有。我們以後還是不要亂傳這種沒有根據的話了,吳桐知道了,告訴老師就不好了。”
聞言,女生們哈哈一笑,仿佛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旁邊正在低頭抄作業的男生,這會兒抄完了作業,聽到陳宴這麼說,忙拉了一下椅子坐過來:“沒事,老劉不管的,老劉又帶高三又帶高一,作業都批不完了,哪裡有時間管這個。”
他同桌也是個男生,見他跟新同學說上話,也立刻探着身子過來插話:“對,老劉的女兒就在3班,也是高三,她現在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女兒身上了,指望着她能考上大學呢,不會管我們的!”
女生們還是笑:“陳宴,這你就不懂了,老劉比較會做人,跟那些年輕老師不一樣的,之前那個小趙簡直了,他對我們班的那個姜……”
她話未說完,蘇琳就側頭,挑起眉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是警告。
女生立刻就注意到了蘇琳的眼神,咽了口吐沫,笑了笑,随便說了兩句,糊弄了過去。
蘇琳皺着眉,佯裝生氣地拍了拍桌子:“哎呀!都說過好幾次了,我們高三的生活本來就這麼枯燥無聊了,多說些有趣開心的事情不好嗎?”
女生們和那幾個男生,也跟着她拍起桌子來,大喊:“開心!快樂!”
甚至有個男生還唱起了歌:“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不要哭讓棉花糖帶着你逃跑……”
“是螢火蟲帶着你逃跑!”
他們吵吵鬧鬧,其樂融融,毫無芥蒂,像築巢的螞蟻,有種看不見的緊密。
春天來了,花都開了,陳宴此刻卻覺得很冷。
好像不是坐在教室裡,而是坐在地窖裡一樣。
她眼前的景物又開始扭曲潰爛成黑泥,咆哮着、呼喊着、掙紮着,從四面八方将她絞住,她無法掙脫。
下一秒,陳宴聽見了一個聲音,從後排靠窗的那個位置傳了過來。
他的聲音,像山頂上一捧融化的皚皚白雪,也像窗戶上成結的霜花,更像水中的月亮。
陳宴想,最貼切的形容是薄荷硬糖。
幹淨,清冽。
帶着涼意。
他說:“你們太吵了,能不能小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