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眼神一厲,剛想反駁,話到嘴邊卻忽然頓住。
狹長上挑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上下打量傅行簡,語氣陡然變得充滿壓迫感,一字一句地問:
“關你什麼事?”
傅行簡迎着他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你知道的。”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我看不得這些事。” 語氣平淡無奇,卻透着一股近乎本能的“路見不平”的意味。
就在這時,被夾在兩人火藥味十足的争執中間的岑晚,終于到了承受的極限。
低燒帶來的眩暈和灼熱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沖擊着他,渴膚症發作後殘留的、對肢體接觸極度敏感卻又極度渴望的複雜感受尚未完全平複,
此刻耳膜又被兩人針鋒相對的争吵聲猛烈刺激。
尖銳的耳鳴聲瞬間蓋過了一切,世界在他耳中變得模糊不清,隻剩下嗡嗡的轟鳴。劇烈的頭痛和心口的煩悶讓他幾乎窒息。
“夠了!” 崩潰邊緣的岑晚忽然嘶喊一聲。
争吵中的兩人同時僵住,目光齊刷刷轉向岑晚。
隻見他蜷縮在床邊,烏黑柔順的發絲被冷汗浸濕了幾縷,黏在光潔飽滿的額角和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
因為痛苦和憤怒,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蒙着一層生理性的水汽,眼尾泛着脆弱的紅暈,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着。
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微微張開急促地喘.息,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透着一股驚心動魄的病弱美感。
看到他這副模樣,陸衍和傅行簡臉上那點針鋒相對的戾氣瞬間被驚愕和擔憂取代。
“岑晚?!”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同時急切地向前一步,下意識地就想靠近查看他的狀況。
傅行簡動作更快一點,伸出手想去探他的額頭。
陸衍也緊随其後,目光緊緊鎖在他蒼白的臉上。
然而,岑晚卻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
低燒帶來的混亂和剛才陸衍強勢上藥留下的陰影,讓他本能地對陸衍靠近的動作感到一絲恐懼。
雖然他對傅行簡破窗的舉動同樣感到警惕,但相比之下,傅行簡似乎更無害一些,更何況傅行簡還幫過他。
至少此刻,他混亂的思緒裡殘留着一絲對傅行簡的基本信任。
岑晚擡起濕漉漉的眼睛,目光在兩人臉上艱難地掃過,最終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防備,虛弱卻清晰地指向陸衍:“你...你先走。”
陸衍完全愣住了,仿佛沒聽懂岑晚的話。那雙鳳眼先是錯愕,随即迅速凝結起一層難以置信的寒冰。
他死死盯着岑晚,聲音壓抑着翻騰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為什麼?讓我走?”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幾乎将岑晚完全籠罩,
“岑晚,用完就丢?還是說...”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猛地刺向旁邊的傅行簡,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冰冷的惡意,
“你跟他,真有一腿?”
這句刻薄的話像刀子一樣紮過來,岑晚本就糟糕的狀态被刺激得更加難受,耳鳴聲更響,眼前陣陣發黑,
一時竟說不出反駁的話,隻是痛苦地蹙緊了秀氣的眉頭,臉色又白了幾分。
傅行簡聽到陸衍的質問,心頭莫名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極其微妙的得意。
他甚至沒等岑晚緩過氣來開口解釋,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岑晚和陸衍之間,沉下臉,語氣帶着濃烈的驅逐意味:
“陸衍,沒看到他不舒服嗎?他說讓你走,請你立刻離開。”
陸衍看着擋在岑晚身前的傅行簡,再看看那個縮在傅行簡身後、臉色慘白、連看都不願再看自己一眼的岑晚。
一股被徹底羞辱和背叛的怒火瞬間燒遍全身。
他從未被人如此幹脆利落地、幾乎是嫌棄地這樣當面驅逐過,這個場景讓陸衍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冰冷的視線在岑晚和傅行簡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化為一聲極冷的輕哼,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怒氣。
他不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大步離去,摔門的巨響震得整個房間都在顫抖。
房間裡隻剩下岑晚粗重的喘息聲。傅行簡立刻轉身,蹲下身,眼神裡是毫不作僞的關切:“岑晚,你怎麼樣?哪裡難受?”
岑晚閉着眼,靠在床邊急促地喘息了好一會兒,耳鳴聲才漸漸減弱,眼前的黑霧也慢慢散去。他疲憊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微弱:
“...沒事了,謝謝。” 低燒帶來的眩暈感依然存在,但剛才那陣劇烈的沖突和刺激總算過去了。
然而,一陣虛脫般的放松之後,一個清晰的疑問突然浮上岑晚混亂的腦海。
他擡起還有些濕潤的眼睫,看向近在咫尺、滿臉擔憂的傅行簡。
傅行簡...和自己其實并不算很熟。
可他卻幾次三番幫助自己,這次更是做出破窗而入這種瘋狂又危險的事情,這太奇怪了。
而且,剛才他和陸衍的對話,還有他此刻臉上那種仿佛天經地義、就該如此的表情....
他好像經常做這種事?
岑晚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他很想開口問:傅行簡,你為什麼要這樣?
但傅行簡畢竟真真切切地幫了他,這時候懷疑别人,未免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