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碎片如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趙乾和李肅搖搖欲墜的認知壁壘。
獸皮、彎刀、狼首骨盔、那帶着北地特有寒光的鐵簇箭矢……還有守城士兵那嘶啞扭曲、浸透百年血淚的咆哮——“北狄狗賊!”每一個細節都帶着鐵鏽與硝煙的氣息,沉重得幾乎要把人壓垮。
楊缥缥蹲在破損的機關獸旁,手指死死摳進冰冷的金屬關節縫隙裡,指節泛白。她猛地擡起頭,那雙總是閃爍着機敏光芒的眼睛此刻隻有一片燒灼的怒火和難以置信的空茫。
淨梵低垂的眼簾下,瞳孔深處金色的佛光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他低宣的佛号帶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一字一句砸在凝固的空氣裡:“阿彌陀佛……非是魔潮,乃人禍滔天!此間怨氣,源于手足相殘,源于……被仙門視作棄子的絕望!”
“不……不可能!”趙乾像是被這聲音燙到,整個人猛地彈開,脊背狠狠撞在身後冰冷粗糙的石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被徹底抽幹,嘴唇劇烈地哆嗦着,像離水的魚,“宗門典籍!是魔災!是魔潮!劍尊大人是為了誅殺魔主……為了更大的……犧牲……”他的聲音越說越低,越說越飄忽,最後幾個字幾乎被喉嚨裡湧上的腥甜堵住。那本被他奉若圭臬、承載着宗門榮光的典籍,此刻每一個字都化作了滾燙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滋滋作響。
李肅握劍的手頹然垂下,那柄象征着昆吾榮耀的長劍劍尖無力地抵着地面。他眼神發直,空洞地望着巷子深處那翻騰不休的怨氣,喃喃自語,如同夢呓:“那……那不可能……是昆吾劍尊啊……”那被無數昆吾弟子仰望如神祇的名字,此刻卻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捅開了他心中最深處、最亵渎的恐懼之門——他們追逐的目标,究竟是什麼模樣?
“轟——!!!”
一聲絕非人間應有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所有人意識深處炸開!仿佛整個定西堡百年來積壓的怨恨、痛苦、絕望,在這一瞬間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緊、引爆!
巷子盡頭,那片翻湧如沸粥的粘稠怨氣驟然向内瘋狂坍縮!一個肉眼可見的、令人心悸的漩渦瞬間成型,中心處一點幽暗到極緻的猩紅光芒急速膨脹、閃爍!那不是光,更像是地獄深處睜開的一隻布滿血絲、飽含無盡惡毒詛咒的巨眼!
空氣瞬間變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沉重得無法呼吸。那猩紅“巨眼”猛地一漲——
“嗚——嗷嗷——!!!”
尖利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厲嘯聲混合着億萬生靈瀕死前的悲鳴、詛咒,如同實質的海嘯,裹挾着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寒怨毒,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
“噗!”趙乾和李肅首當其沖,如遭重錘猛擊,護體劍氣如同紙糊般瞬間碎裂!兩人同時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像斷線的風筝般向後抛飛,重重砸在牆壁上,萎頓下去,眼神渙散。
楊缈缈手中的機關弩“哐當”一聲脫手掉落,她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縫間滲出鮮血,臉上血色盡褪,痛苦地蜷縮下去。楊缥缥正試圖起身,卻被這無形的聲浪狠狠拍在地上,剛修複一點的機關獸關節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徹底散架。
淨梵身體劇震,盤坐的身形猛地一晃!他周身那堅韌的淡金色佛光護罩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如同風中殘燭!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淡金色的血液,強行穩住法印,但臉色已如金紙,顯然支撐得極為艱難!
江晚檸的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就在那怨氣核心爆發的同一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猛地從她懷中炸開!是那塊玉牌!它不再是溫潤的微燙,而是如同剛從熔爐中取出的烙鐵,隔着薄薄的衣料,狠狠燙在她的心口!
“呃啊——!”劇烈的灼痛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冰冷粘稠如同萬載玄冰融化的污水的力量,順着那滾燙的玉牌,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無比地沖入了她的體内!
那不是靈力!那是怨氣!是定西堡數萬軍民百年不散的絕望與詛咒!是蕭青漪冰冷劍意催化下的極緻怨毒!
江晚檸眼前猛地一黑!無數破碎、混亂、充滿血腥與惡意的畫面在她意識中瘋狂閃現:刀光劈開血肉,彎刀斬斷脖頸,孩童在燃燒的廢墟中哭泣,士兵被戰馬踐踏成泥……還有那高踞瞭望台、白衣勝雪、眼神卻比九幽寒冰更冷的模糊身影!無數個瀕死扭曲的面孔在她腦中尖嘯、哭嚎、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