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破損的城門和坍塌的垛口,楚回玉能看到堡内同樣如同地獄。街道上擠滿了驚恐的難民,婦孺的哭喊聲不絕于耳。臨時搭建的傷兵營裡,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缺醫少藥,哀鴻遍野。一些青壯年被組織起來,搬運着石塊、滾油和一切能用于守城的物資,臉上寫滿了麻木的絕望。糧倉的方向冒着黑煙,顯然曾被火箭點燃過。
守軍已經到了極限。城牆多處出現險情,北狄的狼旗已經幾次插上城頭又被拼死拔下。定西堡的守将,一位須發戟張、渾身浴血的老将軍,站在最高的望樓,看着城外無邊無際的敵軍和城内即将崩潰的士氣,眼中是深不見底的悲涼。
就在這時,楚回玉的“視線”捕捉到了戰場邊緣,幾個極其隐蔽的身影——他們穿着與守軍略有差異的服飾,行動鬼祟,正将一些刻畫着複雜符文的黑色石柱,悄無聲息地埋入戰場外圍幾個特定的、堆積着最多屍骸的地點!這些符文,隐隐透着一絲不屬于凡俗戰場、冰冷而熟悉的……昆吾劍宗的氣息!
就在北狄大軍發起又一次最猛烈沖鋒,守軍防線搖搖欲墜之際,幻境的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楚回玉清晰地“看到”,那幾個埋下符文石柱的昆吾修士,在混亂中悄然彙聚,同時捏碎了手中的玉符!
嗡——!
并非驚天動地的巨響,而是一種低沉到骨髓、令人靈魂戰栗的共鳴!那些埋下符文石柱的地點,驟然亮起幽暗的光芒!戰場下方,積累了無數歲月、又被這場慘烈戰争徹底激發的地脈煞氣,被強行引動了!如同沉睡的毒龍被驚醒,粘稠如墨、冰冷刺骨的黑色煞氣,如同噴泉般從屍堆最深處、從大地龜裂的縫隙中瘋狂湧出!它們并非随意擴散,而是被那幾根符文石柱引導,形成數道巨大的黑色氣柱,狠狠灌向搖搖欲墜的定西堡城牆根基!也席卷向沖鋒在最前、最為密集的北狄精銳!
煞氣灌城的瞬間,整個定西堡仿佛活物般痛苦地扭曲、呻吟!城牆在煞氣的侵蝕下加速崩解,無數守城士兵和靠近城牆的北狄戰士,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迅速幹癟、腐朽,血肉精華連同臨死的怨念被煞氣貪婪地吞噬!堡内,煞氣如同瘟疫般蔓延,所過之處,無論軍民,盡皆在極度的痛苦中化為枯骨,他們的怨魂被強行抽離,發出無聲的尖嘯,融入那越來越龐大的煞氣核心!城外,被煞氣掃過的北狄大軍同樣損失慘重,人仰馬翻,陣型大亂。
然而,昆吾的目的達到了。這突如其來的、源于地下的恐怖襲擊,瞬間重創了攻守雙方,讓北狄的攻勢為之一滞。但代價是,整座定西堡及其周邊戰場,徹底化為一片死地!數萬生靈的死亡怨氣,被引爆的地脈煞氣強行拘束、壓縮,在定西堡廢墟的核心區域,形成了一個不斷搏動、散發着無盡痛苦與絕望的。
它貪婪地吸收着戰場上最後的死亡氣息,深深紮根于被污染的地脈節點,其形态與位置,與後世“荒骨魔樞”的雛形,驚人地重合!
幻境中的風雪、喊殺、煞氣噴湧的景象漸漸淡去。最後定格在楚回玉意識中的,是那位站在望樓上、眼睜睜看着煞氣吞噬自己麾下将士和滿城百姓的老将軍,他那張被絕望和難以置信扭曲的臉龐。而在這張臉龐的虛影之後,是城外蕭青漪那冰冷下令的側臉。
原來如此!荒骨魔樞的怨煞根基,并非完全源于上古,更是由這場更近的、同樣慘烈的定西堡守城血戰所澆灌、所強化!昆吾劍宗,在曆史的長河中,又一次扮演了冷酷的棋手,以一座邊關雄堡和數萬戍邊軍民的血肉與魂魄為代價,布下了這枚深埋地底的“毒釘”,隻為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将其作為滅絕性的武器再次引爆!
幻境消退,楚回玉魂體冰冷,但那由無數怨魂碎片凝聚的灼熱,卻與幻境中定西堡軍民最後的悲鳴與詛咒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共鳴。那不是上古的遙遠回響,而是就在不久之前,同樣在這片土地上,被背叛、被獻祭的絕望嘶吼!蕭青漪口中的“餌料即将沸騰”,即将被投入這口由昆吾親手鑄造、又用同胞血肉反複“滋養”的煉獄之鼎!
楚回玉心裡一驚,這場戰役太慘裂。硝煙還未完全散去,戰場上橫七豎八地躺着無數屍體,鮮血在焦黑的土地上彙聚成一灘灘暗色的溪流。斷戟殘戈散落一地,與殘缺不全的肢體混在一起,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