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妍的聲音聽起來就和記憶中一樣溫柔,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語調上揚,透着一股輕快。
煙妍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叙舊,她似乎清楚,兒子還沒有做好準備接納全新的她。比起追憶往事,煙妍更在乎的是,現在的她有能力幫到蕭雨眠。
收到短信後,煙妍立刻着手溝通,說服謝清秋抽空想見。
兩人約定好時間、地點,煙妍挂斷後發來詳細地址。
蕭雨眠穿戴好喬裝,給謝宴發了個v信,告訴他中午約見一個朋友,不回來吃飯了。
中午的咖啡館應該生意正好,蕭雨眠推門而入,裡面卻隻有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桌子上擺着兩杯咖啡,那人擡起頭,中長發及肩,妝容淩厲。
“坐,你就是蕭雨眠吧。以前就想見你了,隔了十四年,終于叫我如願以償。”女人伸出手,“你好,我就是謝清秋。”
蕭雨眠的萬千疑惑,在看見謝清秋面容的那一刻,都被驚雷劈成了烏七八糟一片黑灰。
謝宴的眉眼,與謝清秋有幾分神似。
蕭雨眠收回手,聲音有幾分顫抖。
“謝宴,是你什麼人?”
“看來他平常連提都不會提起我。”謝清秋有幾分自嘲地聳了聳肩,“也對,我這兒子從出生就冷心冷情,惜字如金,眼裡容不下别人,他要是哪天突然提起我,指不定挖了什麼大坑。”
“謝宴的父親也姓謝?”蕭雨眠問出來,覺得有點可笑。
對面的謝清秋容色一斂,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個簡單的問題落在謝清秋面前,一下子就成了棘手的難題。
答案很簡單,說出口卻要付出代價,哪怕這個人是她兒子。
謝清秋方才那句“眼裡容不下别人”當然不包括蕭雨眠,對于謝宴來說,蕭雨眠從來不是别人。
骨中骨,血中血。
難怪他突然用起了以前的舊名字。
鏡頭中的謝宴,和那個暗處的人,割裂得就像兩個人。
對于謝清秋來說,最好的回答就是裝傻充愣,抽身而出,不卷入兩人的戰争。
蕭雨眠不知道謝宴是誰,謝宴似乎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可是,面前的人也是煙妍的孩子。
謝清秋沒有權衡太久。
抱歉了,謝宴。撒謊的人總要付出代價,就當是遲來的教育。
“不,他父親不姓謝。”謝清秋喝了一口咖啡,入口很苦,咽下去,就像在咽苦果,“我的前夫,謝宴的親生父親,他姓江。”
“咚——!”
遠處鐘聲敲響,驚鳥掠過天空。倒影在車窗一晃而過,蕭雨眠捂着頭,想不起來怎麼離開咖啡館,又是怎麼坐上出租車,呼吸聲在耳邊回蕩,夾雜悠長的古鐘,協奏成荒誕不羁的鎮魂曲。
眼前景象像是隔了一層哈哈鏡,扭曲變形,司機的身影時大時小,無數幻影閃現又消失。
突然,蕭雨眠撞上前排座椅後背。司機狂按喇叭,搖下車窗怒吼:“王八蛋,你不要命了啊!”
機車橫在前方,強行逼停出租車。
身穿黑夾克的男人單腳支地,他轉過頭,目光穿過頭盔的擋風鏡,筆直而強橫地闖入蕭雨眠視野。
男人掀起擋風鏡,露出一雙眼睛。
蕭雨眠見過這雙眼睛,正是療養院那名纏滿繃帶的怪人。
男人擡手,指了指車後座。
“司機先生,我要下車。”蕭雨眠打斷了司機的髒話。
付完車費,他打開後車門,來到男人面前。
“你到底是誰。”
“秘密不能大聲說。”男人開口,嗓音有種煙熏過的沙啞,他勾了勾手指,“你靠近一點,我悄悄告訴你。”
蕭雨眠覺得自己瘋了,可是瘋了似乎也不錯。
就像那天跳下樹枝,他又一次主動接近男人。
頭盔從上扣下,套在了蕭雨眠頭上。男人雙手把住頭盔兩側,向内一拉,兩人頭盔相貼。
他聽見男人低聲道:“我是你的眼睛。”
說完,男人轉動手腕,蕭雨眠的頭盔跟着偏轉。
“路燈後面,兩個黑衣服。”
蕭雨眠循聲看去,路燈後面的兩個人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遁入人群。
男人手腕又是一轉,“二樓藍色窗戶,一個。”
蕭雨眠擡頭,深色玻璃後方,隐約可見一個人影,正望着他的方向。
“人行道後面的報亭,一個。”話音剛落,男人啧了下聲,“反應真快啊,已經跑了。”
蕭雨眠看過去時,隻捕捉到一閃而過的衣角。
不過也無所謂了,男人最後将蕭雨眠的目光轉向自己。
“我這雙眼睛還不錯吧。”他拍了拍機車後座,“那想不想試試看,我這雙腿能帶你跑多遠。”
蕭雨眠笑了,“好啊。”
他說完,跨腿坐上機車後座。
“終點就選餐廳吧。”蕭雨眠道:“我還沒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