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笛音跟去露台,蹲在躺椅邊。
閃電照徹天地,蕭雨眠呼吸微弱,昏暗的光線之下,血管淺到看不見。這電閃雷鳴的一瞬間,江笛音倏然理解了小叔叔守在病床邊的心情。
蕭雨眠自顧自地睡去,被他棄置在一旁的人守着這具美麗的軀殼,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愛慘恨極。
可是在看見那道淺粉色的疤痕時,江笛音那點共情又跟着閃光消失了。
“蕭雨眠,我帶你走吧。”
她這話沖動又任性,毫無根據也沒有計劃。蕭雨眠笑了,他在意的不是這句話的可行性,好奇道:“為什麼?”
江笛音道:“那你當初又為什麼把我從宴會上帶走?”
想了了一會兒,蕭雨眠才從剛拿回來的記憶中翻出對應片段。
“因為我看到了一隻不自由的小鳥兒,又見那隻小鳥兒将我錯認成了天空。”
“我沒有認錯。”
江笛音看着蕭雨眠,又重複了一遍,她垂下腦袋,偏頭枕在蕭雨眠腿上。
“因為你,他們才同意我報考藝術專業。”
“也是因為你,我不用去成為一個合格的江家人,隻用做江笛音。”
“我不是因為小叔叔才報名戀綜的,我是因為你。小叔叔他,他是後來硬擠進去的。最開始我以為你是假裝,後來才從小叔叔那裡确認。”
“蕭雨眠,你好像真的很喜歡小叔叔。”江笛音感覺到臉頰下的肌肉緊繃,她擡起頭,望着蕭雨眠的眼睛,“再來一次,你們還是會在一起。”
“因為你,小叔叔有些不一樣了。”江笛音道:“我以前很怕他,可是當你在他身邊時,他不再是一個可怕又尊貴的符号,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那我呢,”蕭雨眠垂眸,雨水映在眼底,濕氣氤氲,似笑似哭。“我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你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嗎。”蕭雨眠離得近了些,爬回大腦的記憶在他眼底深處扭動,纏住下墜的靈魂拖入更幽深處,“最可怕的是,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法擺脫他。”
江笛音瑟縮了一下,一直溫暖的手蓋上她的眼睛。
蕭雨眠的聲音遠了些,懶懶散散,有點漫不經心的溫柔。
“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隻要你想,天空就在,這一點不會變。”
·
莊園大廳,楊婉還等在原地。
但是當謝宴步下樓梯出現在眼前,直視那雙習慣了目中無人的眼睛,她想好的開場白竟啞了場。
最後是謝宴先開口,“楊小姐,有事?”
撐在蕭雨眠頭頂的那柄黑傘收攏掌中,背在身後。從正面看去,這個男人像是剛從霧都走出來,老式貴族的優雅和傲慢,他都與生俱來。
楊婉聽得嘴角微抽,這位先生,我還是更習慣你在某人身後低眉順眼的樣子。
“謝……江先生,久聞大名了。”楊婉知道這人對其他人耐心不會好,開門見山道:“蕭雨眠是個很好的藝人,假以時日,他能取得極高的成就,您認為呢?”
江辭舟笑了。
他的笑沒有惡意,隻是會不小心刺痛别人的自尊心。
“不需要假以時日,楊小姐。”江辭舟道:“他想要的都會得到,在任何時間,以任何他期望的方式。”
楊婉沉默許久,也笑了,她笑得躬起脊背,捂着肚子。
江辭舟微不可見地皺眉。楊婉笑道:“江先生,那你想要的呢?如願以償了嗎。不管任何身份,哪怕重來一次。”
“得到了。”江辭舟道。
楊婉止住笑,“江先生,您這樣的人物,不至于搞那種得不到心得到人也好的把戲吧。”
“是不至于,”江辭舟道:“可是蕭雨眠沒有心。”
“心是軀殼的牢籠,有牢籠他就得不到快樂。”
江辭舟的身影步入雨中,他不需要撐傘,自有人舉傘相迎。楊婉看見好幾個莊園酒店的工作人員,躬身跟随在江辭舟身後,這座莊園也不過是他的産業之一。
楊婉忽然生出種荒誕的想法。
如果牢籠大到看不見盡頭,也許身處其中的人,也會因眼前的自由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