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亡我大周,竟出了你這等奸佞妄臣!欺瞞皇上,把持朝綱,為所欲為。”
“你就不怕死後被萬人唾罵!”
外面寒風呼嘯而過,天牢裡倒是沒有半點風聲傳來,将一句句質問顯得分外清晰。
燭光搖曳,輕落在太師椅上那一張清冷如玉的面容之上。
嘴角分明是向上勾起,可那雙好看的眸子裡卻是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鄭大人此刻還關心裴某身後事,裴某不勝感激。”裴清珩語氣溫和,似是如昔年入朝時那般溫潤清朗。
眼眸微垂,看向隻能匍匐在他面前,唯剩一點力氣仰起頭看他之人。發絲淩亂鋪面,卻依舊難掩那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拆食入腹的目光,破損的布料下,是猙獰的傷口泛着鮮血。
裴清珩看着地上狼狽之人,曾經此人是那般目空一切的站在他面前,庇護着他那雙欺負他夫郎的子女,如此想着,嘴角的弧度愈發上揚了幾分。
“太尉鄭修齊,結黨營私、貪贓枉法、謀取私利、殘害忠良、通敵叛國,皇上聽聞怒不可遏,着下令,誅三族。”
話語剛落,凄厲的喊聲驟然響起。
“裴清珩!你竟敢如此加罪于我。”
聞言,裴清珩眉峰一挑,仿佛是沒想到這人會喊自己的名字,撥動了下手腕上的菩提珠串。似是怕人聽不清,體貼的放緩了語調,一字一句,說的格外清晰。
“裴某憐惜鄭大人的血脈,但人微言輕,隻求得皇上開恩,饒了你那外嫁哥兒娘子一命,雖是被割了舌,斷了四肢,無法動作,但好歹容貌還在,去了軍營,也算是物盡其用。”
語未說完,地上便傳來刺耳的摩擦聲,那一雙想掐人的手,被一旁侍從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指骨盡斷。
裴清珩笑看着地上猙獰之人,從椅子上站起,仿若是從前那般,恭謙的拱手作揖,行了個禮,“昔年,裴某入朝為官,幸得鄭大人照料,裴某感激不盡,定會讓您的血脈好好活着。”
“裴清珩,你不能這樣做,你不是已經讓他們聲名狼藉,他們已經有了報應。”
“裴清珩,我求你,你讓他們死,讓他們死。”
“裴清珩!”
“裴清珩!你不得好死!”
裴清珩走出天牢,那一道道不得好死的詛咒随着大門關閉,一起被隔絕在了裡頭。
月光冷凝如鐵,落在人的身上,仿佛是要将冬日僅存的一絲溫度都凝結成霜。
“大人。”
侍從欲将狐裘披在裴清珩身上,卻是被人揮手打斷了去。
裴清珩走在路上,漆黑的夜晚,四周格外寂靜。
不得好死?
裴清珩望着前方,眸光幽深,若早知隻要不得好死,就能護得一切,他又豈會如此蠢笨的捧着那孔孟之言不放,信那問心無愧。
當真傻的可以。
景端九年,各地接連起義,暴亂頻發。
“裴丞相,永州總督被暴民斬殺……”
“裴丞相,西夏與北齊派兵壓我邊境……”
“裴丞相,這是汛洲上供的珍珠十斛……”
“裴丞相,皇上今日鬥雞,不願上朝……”
“裴丞相……”
丞相府中。
裴清珩躺在院中躺椅上,神情悠閑,躺椅緩緩的上下搖擺着,像是在哄人入睡。
這方院子并不大,院内有水缸,有竹椅,有晾曬的竹架,有簸箕掃帚,幹淨又整潔,卻明顯是尋常百姓的住所,落在這尊貴顯赫的丞相府裡,很是突兀,被富貴堂皇的周邊院落突顯得格外陳舊,詭異的很。
“裴清珩!”
一道怒氣沖沖的聲音,從院外攜風沖入院中。
“大人,顧将軍破門而入,奴等實在攔不住。”
侍衛與奴仆紛紛跪在地上。
裴清珩擡眼對上顧齊雲的滿目怒火,擡手一揮,跪在院門處的侍衛奴仆紛紛如釋重負一般齊齊退去。
“顧兄,如今你已年至不惑,怎還是這般冒失模樣。”裴清珩從躺椅上站起,看着顧齊雲淡淡開口道。
顧齊雲手握重劍,一雙眸子直直的看着裴清珩,眸光晦澀,神色複雜,“裴清珩,我遠在邊境,聽聞你的事迹,以為是大家以訛傳訛,卻不知那些竟還不如你所做一分。謀殺先帝、廢養幼帝、私售賄賂、買賣官爵、殘害忠良,将這大周朝廷變成了你的一言堂,真真是好一個霁風朗月裴清珩。”
“你他娘的!怎就變成了這樣!”
一聲怒吼,劍刃脫鞘,直指脖頸。
“顧兄,你倒是一如往昔的天真。”裴清珩嘴角帶着一抹極淺的笑意,絲毫不覺那鋒利的劍刃是要奪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