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徐兩家定親的消息很快傳出去,和江州一霸薛豪橫相關的,自然是滿城議論紛紛。
徐子慎失去了起早鬥法的熱情,到了下午才慢悠悠的來。
路上的視線惹得他煩不勝煩,真想時光倒流回昨天,把寶珠爹的酒一把潑了,讓他回去把女兒關家裡邊,再也不要放出來。
到了課堂,薛寶珠正在輔導弟弟看文章,全套嶄新的名家批注版韓非子疊在面前,都快把薛碧時給埋了。
很是嫌棄地,徐子慎使勁挪開了椅子。
這動靜驚到了滿座同學,于是立馬有人來找不痛快。
“喲,小兩口湊齊了。”
“恭喜恭喜,昨兒上午還當衆撓架,下午閃電般定親了。”
“真是羨煞人也,有人少年得志、名滿鄉野就算了,這下還有嬌妻伴讀。”
“誰讓咱們沒長了個招薛豪橫喜歡的臉呢?”
“照你這麼說,咱還讀什麼書?重新回去投胎算了,比不過人家的!”
一番話裡全是嘲弄,徐子慎臉色難看至極。
薛寶珠也聽得不爽起來,把屁股下的凳子挪開,倆人中間的距離賽銀河。
後邊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聲:“矜持啥,你倆就算抱着一起上課,我們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徐子慎的眼刀立馬飛過去捕捉到那個人,狠狠剜了一眼。
滿堂下流笑聲響起來,薛寶珠坐不住了,氣呼呼站起身。
“你再說一遍!”
沖過去就要找人家報複回去,被一把拉住。
徐子慎終于和她正眼對上,雖然也是氣極,但仍耐着性子道:“安靜待着上課,别找事。”
薛寶珠隻覺得被他拉住的手腕,跟沾了楊柳絮一樣刺撓,馬上抽走自己的手,帶着七分怒三分羞瞪他一眼,轉頭坐下了。
徐子慎也沒好脾氣慣她,嫌棄地拍拍雙手,自顧自看起書來。
好在夫子馬上趕到,沒讓後面的鼎沸議論持續太久,否則薛寶珠非得炸起來不可。
一下午時間,薛寶珠話本也不看了,趴在桌子上戳戳畫畫,把那張白紙當成徐大才子洩憤。
薛碧時有時候拿着書來問她怎麼讀——他才六歲,句讀都不會就超前進了科試班,夫子是沒工夫給他開小竈的,隻能仰賴姐姐給補課。
奈何薛寶珠天天看話本,也是個半桶水的貨。
徐子慎聽着她把“大王垂拱以須之”,硬解釋成“大王的胡須很長所以垂到了地上”,搖了搖頭。
回家吧孩子,沒有你姐姐,考上的幾率還大一些。
雖說是挂上了未來夫妻的名号,但是倆人的關系比前幾日還要更差些,看對方一眼都渾身不舒服。
徐子慎傍晚回家,沿途又聽見人在八卦他們。
“薛豪橫真是急性子,孫女剛上學三天就迫不及待定親事。”
“晚了不就被人家搶先了嘛。”
“薛家的慣用招數了,當年寶珠爹不也是?薛老爺子急着招上門,把個好好的秀才養廢了,再也沒上過榜。”
“哎,那這回怎麼沒讓徐大才子倒插門?”
“得了吧,按他那脾氣,聽說倒插門不得掀了桌?”
徐子慎一臉雲淡風輕,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可架不住别人湊到他跟前,專門說給他的耳朵聽。
和他一起上書院、現在還在考童試的一個同輩,與他對面相逢,搶在徐子慎打招呼前,輕蔑一笑。
“大才子,裝的跟什麼似的,結果也是個軟飯硬吃的貨。”
徐子慎回了家,随手一丢書袋,在院子樹底下坐下來,臉色陰沉。
秃頭小土松跑來撲他的腳,被一把推開。
自打記事開始,圍繞着徐子慎身邊的,隻有數不盡的贊美之詞。
他聰明、他孝順、他幹什麼隻要看兩眼就能學會。書院的人不服他,他也從不在意,放榜那天,他高高在上的名字自然會堵住這些人的嘴。
方才那些诽議,卻猝不及防地,給了高傲的徐子慎一個響亮耳光。
學問、人品、樣貌,他哪樣不如人家?
憑什麼要因為跟這臭丫頭的婚事,被這些根本不如他的人恥笑?
可人家說他軟飯硬吃,他又反駁不了,他們家确實貧寒,甚至可能奮鬥一輩子,都賺不來薛豪橫随手扔出去打賞的幾張銀票。
徐子慎把臉埋進臂彎裡,露出一隻眼睛。
他莫名覺得有些憤懑,為什麼爹娘要不自量力,想着去跟薛豪橫做親家。
天色漸漸地為他暗淡下去,等到蟲鳴聲響起的時候,爹娘才終于挑着扁擔,有說有笑地回家,聊天的内容甚至已經來到了他和寶珠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
見到獨坐樹下的他,斂起一些笑容,關切道:“兒子,怎麼今天沒過去吃飯?”
徐子慎沒有回答,反問:“真的不能退回去嗎,和這個母老虎過日子我會瘋的。”
“淨瞎說,聘書都寫了,怎麼能退?”
他爹了然一笑:“怎麼,被人家說了兩句難聽話,受不了了?”
“……沒有,是我和她合不來。”
他娘奇道:“我瞅着挺好的啊?昨兒個還有說有笑的,不是還給你寫情詩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