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
“迷霧中潛藏着你的恐懼,幻境裡你午夜夢回的扭曲會顯現其本質。據說,城西的咒靈能夠喚醒你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哦。”
五條悟的唇角依然勾着輕佻的笑意,就連語氣也似從前那般甜膩膩的。可狗卷棘卻難得地聽出他散漫态度下的嚴肅之意。
“鲑魚。”
我知道了。
咒術師的世界忙碌兇險,以前也不是沒有像現在一樣突然接到一個任務。不如說,這樣才是一種常态。
五條悟告訴他地點後,狗卷棘便準備轉身離去。就像過去每次接到任務一樣。
隻不過——
這一次,從前看着他背影離開的五條老師拉過了他的肩膀,墨鏡下蒼藍色的眼眸浮着一層看不透的迷霧。
“狗卷君,”五條悟這樣說,“你最近,有點太壓抑了哦。”
狗卷棘回過頭,夕陽模糊了兩人的身影。在他的記憶裡,五條老師的笑容和語氣也顯得模糊不清,唯有這句話的内容一直敲進他的心裡,似乎要把潛伏着的某些事喚醒。
已經到城西的狗卷棘低頭看着影子,煙紫色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思緒。他已經忘記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了,反正大約也隻是一些詞不達意的飯團語——也許對方根本就沒聽懂吧。
隻不過,他當時一定是這樣想的:
五條老師不也一直是這樣,用輕浮的外殼掩蓋内心的想法麼?
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說對方壓抑。
現下他已踏入任務地點。狗卷棘擡眸看着眼前那一座被迷霧包裹着的城隍廟,頓時有一種身在仙境的感覺。隻不過這仙境過分陰冷,陰氣飄飄的霧如同每個人都視而不見的内心。
在踏入任務地界之前,狗卷棘開始認真思索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懼。
按照五條老師所言,這隻咒靈擁有喚醒内心恐懼的能力。那麼,事先探究自己的内在已然成了他完成任務的必由之路。
他的恐懼是什麼呢?
他擡眼,廟前有一道牌匾橫亘在一切之上。上頭寫着的字樣并非是“清心廟”“真如寺”這類廟宇名稱,狗卷棘定睛一看,才認出上面一個殘缺的“欲”字。想來恐懼的本質是欲,欲的背後亦是恐懼。
……他貌似說了些很有哲理的話。
狗卷棘在心裡稱贊了一下自己,就開始仔細思考着自己的欲和懼是什麼。
但遺憾的是,他想不出來。
腦海裡盤旋着某些雜七雜八的事,他的大腦開始自動循環近期的夢境和今天下午剛剛發生的事。
江見月和東堂葵的臉在他心裡愈發清晰,狗卷棘起了一身冷汗,最後他實在無法忍受難以抑制的尴尬感,便短暫地轉了個頭,想要給自己一點時間休息。
然而——
腦海裡這兩個人的臉越來越清晰了。
清晰到,似乎已經完全顯現在他眼前了。
先是模糊的兩個不斷往前的身影,再是迷霧盡散,他們說話的聲音和熟悉的面容不斷和他靠近,最後再是六目相對,狗卷棘親眼看見他們的身體頓住了。
狗卷棘也頓住了。
“迷霧中潛藏着你的恐懼……”
“幻境裡你午夜夢回的扭曲會顯現其本質……”
“城西廟會顯現出你的欲和懼……”
五條悟所說的話不斷浮現在他的耳畔,眼前江見月和東堂葵僵硬的臉也出現在他的眼眸中。狗卷棘緊緊攥住了拳頭,不受控制地想。
難道……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所懼怕的東西嗎。
他不會一整個幻境裡都要面對這兩個人吧。
一浮現這個念頭,狗卷棘的心裡……就不由自主湧起了一股淡淡的恐懼。
***
與此同時,江見月和東堂葵也愣在了原地。
大家都是剛見過面的關系,他們怎麼會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狗卷棘呢?
江見月托腮,頂着天真無邪的臉,滿眼崇拜地詢問道:“東堂學長,前面這個是不是狗卷學長呀?是真的狗卷學長還是術式狗卷學長呀?東堂學長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東堂學長你怎麼不理我呀?東堂學長?”
東堂學長……已經靜靜地死掉了。
他的内心毫無波瀾——當然,這并不是指自己的心對這些尴尬場面毫無感覺,而是指他已經尴尬得快死過去了。一個死人是很難有什麼波瀾的。
他往前看,是狗卷棘沉默的臉。
他往左看,是江見月天真的臉。
他往右看,還是江見月天真的臉。
——因為江見月在不停往左往右走。
東堂葵閉上眼,耳畔又響起江見學妹爛漫的聲音,“東堂學長你為什麼不理我呀?學長你嫌我煩了嗎?學長你覺得他是不是真的狗卷學長呀?”
他隻好睜開眼。
“你别說了,”東堂葵冷漠地說,“肯定是真的狗卷棘。”
“為什麼呀。”江見月一臉崇拜地看着他,“東堂學長一眼就看出來了耶,學長你是怎麼做到的呀,好厲害呀,怪不得三輪學姐說你特别厲害,你是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他是真的狗卷學長的呀?”
東堂葵欲言又止。
按照一般情況來講,被一個長相漂亮性格溫順的學妹誇獎會讓他短暫地膨脹一下的。但為什麼……他現在一點感覺也沒有,反而還有點尴尬啊。
他硬着頭皮,支支吾吾地說:“額……這個嗎……熟能生巧,熟能生巧而已。以後你也能做到的。”
沒辦法了。
“下午那個是真的狗卷棘”“我說的那個術式是假的,我搞錯了”這種話,他真的一點也說不出口啊。
以後,找個機會再說吧。
他閉上眼的刹那,江見月已經拖着他來到狗卷棘身邊了。
三個剛剛才見過的人此刻顯得格外拘謹,尴尬的氣氛把迷霧的陰冷也沖淡了幾分。
最先受不了尴尬氣氛選擇打招呼的,是東堂葵。
作為三個人裡唯一一個會正常說話的人,東堂葵表示自己有話要說。明明他才是那個被人認為不好相處的存在,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最有禮貌的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