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榕離開的時候還是鋼鐵硬漢,回來就變成了拐子。
“你不是很能耐嗎?天不怕地不怕,全天底下就數你最有理!”經過一夜的浸潤,房間内的消毒水味兒愈發濃烈,展令文看着西施捧腳在床上蹙眉,抱着胳膊站在病床邊上冷哼,“裝什麼瘸子?”
季榕一貫地能屈能伸,捏着腳上的關節又揉了揉,一臉正色地對她說:“我覺得有必要再請崔主任來一趟。”
為了營造出不好惹的氣勢,她先前踹門的那一腳使出了十成的力,又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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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的待遇向來不錯,片子拍完沒幾分鐘結果已經出來了。
“韌帶拉傷,問題不大。”崔主任把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安慰季榕,臉上表情玩味,也是沒見過這麼脆皮的病患。
護士推着治療車跟在崔主任後面出了病房,門剛關上,展令文的罵聲劈頭蓋臉朝着小方而去:“能幹就幹,不能幹抓緊滾蛋!連個人都看不住,幹什麼吃的?”
小方被罵得狗血淋頭,挂着快哭了的表情委屈地給季榕腳上貼膏藥。季榕自來護犢子,冒着引火燒身的風險擋在了她前面:“展姐,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你還好意思說!”果不其然,展令文調轉槍頭又把火撒到了她身上,高跟鞋把地面踩得“當當”響,氣不打一處來,“晏随解約就解約,好好的你把九合拉出來幹什麼?亞文本打算趁着晏随解約扒他一層皮,賣個慘念個舊說不定也就脫身了,九合一摻和進來,亞文以為他攀上了高枝,解約勢必更難了。”
展令文說明其中利害本是想讓她内疚,沒想到她卻全不在意。
“本來我也沒打算讓九合摻和進來。”季榕其實在昨天已經萌生了别的想法,她把展令文當做自己人,撐着床頭坐直了身體,毫不避諱地直接問她,“展姐,我把晏随簽下來怎麼樣?”
“啊?”展令文剛擰開的礦泉水瓶灑濕了身上的高奢西裝,水珠順着細滑的真絲往下淌,片刻洇濕進面料裡,她擦了下耳朵,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晏随的1600萬違約金我幫他付了。”季榕越想越覺得可行,指尖在手機銀行界面劃出殘影,“等……”
“等!你!妹!”展令文瞠目結舌,重重把水瓶摔放在桌子上,嘭濺出半桌水漬,“你還在九合旗下呢,怎麼簽人?”
“我可以解約啊!”季榕理所當然地回答。
一句話把展令文打入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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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令文本打算過來立威,卻被季榕那不走尋常路的腦回路打得潰不成軍。
“我警告你,今天聽到的話就當做夢,跟誰都不準往外說。”她奈何不了季榕,隻能指着苦逼的小方威脅。來時還好好的,走時天又塌了。
小方被展令文罵得紅了眼眶,想哭又不敢,鼻子一抽一抽喘不過氣。
“哎呀别怕,她就刀子嘴,說說而已。”季榕摸了摸她的頭頂,拿出手機來給她轉了筆錢,拍着胸脯給她保證,“你放心,我就算要飯也一定會帶着你。”
清脆的零錢進賬聲比肖邦的鋼琴曲還令人愉悅,小方耳朵動了動,心情複又變得美麗。
這世上哪有什麼緻郁的工作,隻是窩囊費賺得不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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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随并不清楚季榕心裡的盤算,隻知道她的出現令事情變得更為複雜,毫不意外地,他與經紀人不歡而散。
助理被借故調走了,在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晏随卻成了孤零零一個人。軟袋裡的液體見了底,他伸手去夠呼叫鈴,輸液針在血管裡扯出尖銳的刺痛。
護士近來為他換藥,晏随靠在枕頭上盡力壓制喘動的粗氣。病房裡的新風系統工作着,輕微的噪音伴着監護儀規律的“嘀嘀”聲。
放在床邊桌上的手機響了,有新的消息過來——
【晏哥,我認識那小子的一個同鄉,要不要幫你打聽下他的消息?】
信息來自之前劇組的一個搬運小工,晏随手指敲擊着屏幕盤算了片刻,回他:【謝謝,不用了。】随後在微信上給楊帆道了歉。
他能屈能伸慣了,知道铮铮傲骨當不了飯吃,解決眼下的問題才最為重要。
半個小時候他才收到了楊帆的回複,發來的語音消息裹挾着KTV的背景音:“我讓小陳這就過去。”
還是要解約的。
晏随打開手機銀行查了查存款,又把手裡的理财加了加,老家買給爸媽的那套房子估計是保不住了,他在計算器上加加減減,最終的數字與違約金的差額依舊巨大。
晏随洩氣地把手機往旁邊一扔,用手背蓋住了眼睛。
不行就再去找張總說說好話,他若是高興,可能價錢還能再談談。實在不行,就PLAN B吧!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辦法,晏随拽過被子來蒙在頭上,打算先歇一歇再說。就在他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時候,一陣鑽心的疼痛使他瞬間清醒。
止疼泵突然發出空管警報,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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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晏随願不願意簽給我?”病床上,季榕舒舒服服地靠坐着,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右手捏着車厘子梗轉圈玩。小方捧着水晶碗坐在床邊,像侍奉老佛爺似的把去核的果肉喂進她的嘴裡。窗外陽光明媚,季榕望着玻璃上晃動的樹影,突然笑出了聲。
自從她心裡有了簽下晏随的想法,好像整件事情都變得不再那麼糟糕,一切就水到渠成了。隻要想到能把他從亞文那個吸血魔窟裡挖出來,季榕感覺連胳膊都不那麼疼了。
這是老天奶送到她面前的機會——
他沒錢解約,她有啊!他沒有資源,她有啊!他運氣不好,她有……這不遇到她了嘛!
季榕把車厘子當做亞文老總的腦殼咬得汁水四濺,把果核當做他那沒用的腦仁兒吐進垃圾桶裡,幻想着大仇得報的快感。
她的暢想還沒結束,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了鈴聲。在展令文的專屬鈴聲中,小方手忙腳亂地把叉子一扔,卑微地接通了電話:“展姐,我是小方。”
“季榕住院的消息不知道被誰發到網上了。”電話那頭傳來轉向燈工作的“哒哒”聲,“護士站那個實習生偷拍的照片正在熱搜上爆,你給她套上衣服,我們十分鐘後從地下車庫走。”
展令文不容置疑的聲音透過聽筒漏到季榕的耳朵裡,讓她頓時如臨大敵。上次被私生飯追車差點撞上隔離帶的記憶湧上心頭,季榕仿佛已經聽見走廊盡頭電梯開合的叮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