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春山慌了。
他大聲喊人。
我餘光裡,看到他吃力地俯下身體,試圖用左手拉起我。
“檸檸……對不起……對不起……來,起來,你擡頭看着我,回家了,真好,檸檸回家了。”
他聲音懊悔,不住安慰我。
我一直發抖。
我努力深呼吸,努力平複,抖着身體,擡頭看向他。
我知道我看起來難看極了。滿臉淚水,頭發蓬亂,粘在臉上。
紀春山的左手慢慢幫我擦眼淚,眼睛裡都是痛惜。
“檸檸,我錯了。是我錯了,我脾氣變壞了。”
他似乎沒什麼力氣,自己甚至直不起腰來,直到管家看他支撐不住,幫他扶起上半身。
我驚恐發作心跳太快,他拉着我讓我趴在他膝蓋上。
“去倒一杯溫水。”
他向身旁的人吩咐。
那人回來把水杯遞給紀春山。他握着杯子,慢慢等我平複一些。
我呼吸平順一些後,結果杯子,如同脫水般喝水。他擡手按住我的手臂:“檸檸!慢點喝,嗆到了!”
我大口喘氣,轉頭看向他。
殘疾畸形的身體,一如從前的面龐。
“哥哥……”
我沙啞聲音開口。
紀春山歎了一口氣。
“很難看吧。”他聲音平靜又艱澀。
我拼命搖頭。
我這才發現,他的右邊的臉有表情的時候也是不自然的。
他左手拉我起來,示意去客廳坐着。
走出去,坐在客廳沙發上。
護工模樣的人推着他出來,抱起他,放在單人沙發上。
我這才看到,他的右腳打着石膏。
護工幫他的腿蓋上薄薄的毯子,然後調整他右手臂的位置。讓畸形攣縮的右臂放在一個看起來稍微舒服的姿勢。
他的頭是有些歪的,并不嚴重。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問題。
“檸檸,我變成怪物了。”他好像想笑,可是右邊的臉卻和左邊的臉不同步,于是變成了一個有些滑稽的表情。說話的時候嘴朝左邊歪着。更顯得病态,“我控制不了表情。你别怕。”
我本就寡言。此刻更是不知道說什麼。
我起身,蹲跪在他前面,握住他的手,不住流眼淚。
他艱難用力将身體擡離沙發靠背,垂眼看着我。
“哥哥,我回來了。”
半晌。不擅表達的我就說出這樣這句話。
“回來好。回來好。”他重複說着,右邊嘴角挂下一滴口涎。
他意識到了。眼神瞬間灰暗,脫力靠回靠背。
未等護工過來,我十分自然的抽出茶幾上的紙巾,擡手幫他把嘴角的水漬擦幹淨。
紀春山像是整個人被定住了。深深看着我,不說話。
我若無其事道:“回來了,就天天來陪你。免得你無聊。”
“我殘廢了。什麼也做不了。”
“怎麼會。有哥哥在,我剛才發作,你都快速平複好了。”
從前我在他面前驚恐發作過幾次。他咨詢了醫生,起初是讓我吃藥緩解的,但怕我會藥物成瘾,後來他鼓勵我,讓我自己調整,平息下來。
紀春山擡起左手揉揉我的頭。
“怎麼這久了,還會發作。不是已經好了嗎?”
“很偶爾。不打緊。”
他的左手拉住自己的右臂,調整了一下位置,他因為右邊肢體癱瘓,整個邊肩膀都斜了下去。加上右臂畸形攣縮在胸前,頭也是偏的,顯得整個人佝偻可怖。
這哪裡是記憶裡的紀春山。紀三爺,高大清瘦,身形修長,肌肉勻稱,總是一副翩然纨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