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後,我走出去,并不寬敞的公用過道裡,男人坐在輪椅上,擡頭看到我。
“檸檸。你終于回來了。好冷。”
他笑盈盈看着我。
我錯愕。竟是紀春山。
他穿着黑色的夾克,圍着深灰色的圍巾,抿嘴笑着。
這樓道沒有暖風。陰冷的很。
我如鲠在喉。
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趕忙上前。
“哥哥!你來了多久了?”
“唔……半小時?你去哪了?我快凍死在這裡了。”
他的語氣裡,沒有半分早前的不悅。像個大男孩般擡頭看着我。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委屈和内疚,鼻子一酸。
我打開門,推着輪椅進入。又趕緊拿了東西進來,打開所有的暖風。
“你怎麼會來?”
“來和你一起做衛生。兩個人做,應該會快些吧。嗯……雖然我隻有左手好用……”
他眉目坦然而溫暖,眼眸亮晶晶的。
我忽然眼眶一熱,情緒再也無處遁形,蹲跪在他膝前不住流眼淚。
他緩緩幫我擦眼淚,輕聲嗔怪:“小臉凍得冰涼,再一哭,護膚品可就白用了啊。好了好了,哭什麼,不許哭了。”
我擡頭,抱歉看着他。
“對不起”我說。
紀春山一怔,半晌,笑了:“該道歉的是我。是我欠缺考慮,惹你不高興。”
他說完,我更加委屈歉疚。明明是我的敏感和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可是他卻溫和說是他欠考慮了。
我牽住他的手,才發現兩隻手可怕的冰冷。他的身體因為癱瘓的緣故,原本末梢循環就很不好,又在寒冷的過道裡坐了這麼久。我起身抹去眼淚,幫他倒了溫熱的水,讓他握着,我也扶着他不會動的右手覆在水杯上。
他笑嘻嘻看着我做着一切,倒是一副悠然的樣子。
“其實是很小的事,讓傭人來做也沒什麼大不了,是我太敏感太執拗了。”
“檸檸,不要因為這種小事感到抱歉。”
“我……我以為你該讨厭我了。我這樣的性格。我以為你不想理會我了。”
他笑着擡手摸摸我的臉:“我當時确實有些氣,因為很快假期結束了,你又要上班,沒有時間陪我這個散人。”他頓了頓,清清嗓子:“咳咳,不過,下次你生氣,可不可以就在原地和我吵和我鬧,不要轉身就走。”
我什麼都說不出,靜靜抱住他。我是如此沒有安全感的人,會因為小事患得患失。可紀春山仿佛毫不在意,笑着拍着我的背。
“我确實沒有體會過,自己打掃家中的快樂。我這不就來了嘛,我們一起做?”
他聲音像是在哄小孩。
我全部的不安惶恐,仿佛都在他的聲音中消散了。
“好”,我笑着應答:“不過你要先把熱水喝完,暖和過來才行。”
他單手拉開夾克的拉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仿佛并不把自己的殘障放在眼裡:“說吧,我做什麼?”
“嗯……這有一袋水果,你把它們拿出來放在果籃裡吧。”
“好。”
我開始整理買回來清潔工具,拖地掃地。
他在輪椅上前傾着身體,左手一個一個把水果放進果籃,一絲不苟。而後把空袋子遞給我。
“還有呢?做完了。”
“等下和我一起換掉床品。”
“嗯,好。”
換床單被套時他幫不上什麼忙就積極接過換下來的東西,放在自己腿上,一趟一趟運到洗衣機裡。
說實話,紀春山幫不上什麼忙,他的輪椅在這小公寓裡甚至有些礙事。
忙了一個多小時,小小公寓一塵不染。
紀春山笑着說:“你說得對,這個過程确實讓人充實幸福。”
“那我和王管家說一聲,以後寫的房間你自己打掃。”
他笑着瞪我:“哼,你去說,我倒要看他們敢不敢讓我拿抹布”。公子哥派頭又上來了。
“你要不要躺一下?”
“那最好,但你剛換的床品……”
“不要緊,你都不怎麼出門,衣服幹淨的很。”
他一再堅持,我開始幫他脫下了外套。
輪椅停在床邊,我抱扶着他站起來,他左手撐着我的肩膀。
“站穩了嗎?”
“嗯,應該可以。”
我慢慢松開,改為扶着他的手臂。
“能走嗎?”
“能。但是你别松手。”他明顯有些緊張。他恢複的有些慢,年初病了一場後,就沒有站起來過。站立訓練也是依賴器械和護工。
“我扶着你呢。”
隻見他遲滞的左腿緩慢往前一步,然後傾斜身體,仿佛用整個身體力量提跨,拖着右腿跟上。我扶着他慢慢轉身坐下,然後躺下。把他綿軟如面條一般的右臂放在他身側。
他氣息不平。
“我會抓緊鍛煉的。讓你省力些。”
“已經很棒了。你右腿沒有穿支架,今天這樣都走了一步,很棒。”
我按摩着他的右腿。
“所以,不可以轉身走掉了,好嗎?你看我走一步都這麼狼狽,要怎麼追上鬧脾氣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