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我問道。
“對,反正從小到大各種又臭又苦的湯湯水水,我都慣了。”他抱怨着:“哈哈,所以,我喜歡吃甜食。”
是的,他最喜歡吃甜的。我做的蛋糕,一開始會為了爽口,可以少加糖,後來他一再要求要甜一些,我才多加了奶油和糖,做成他最喜歡的口味。
他的晚餐端上來,很清淡,白灼的雞肉,青菜和一些雜糧米。他吃的很慢,米飯隻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
“哥哥,你吃太少了。”
我歎息。
“等下你可以做些蛋糕嗎?多做一些,我留了一點肚子等下吃。餘下讓他們放冰箱裡。”
我看他前傾着身子語氣帶着點孩子氣的央求。我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唉,你終于笑了。升職加薪還不高興,陰着小臉”
他眼神一松。慢慢控制身體靠回輪椅上。而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慢悠悠打開,拿出一串綠松石手串。“喏,禮物。”
我接過來。油亮潤澤的綠松石,鮮豔濃郁的顔色,熱烈又神秘。
良久,我輕輕把手串放在桌子上。
深呼吸。
“我加薪是你單獨要求澤成的嗎?”
“沒有要求。我隻是,輕輕暗示了一點點。具體他們怎麼實現,是他們的事情。”他笑着做出一個一點點的手勢。
“我考核評級也是?”
“既然我暗示了要加薪,那他們總是要以一個正當途徑加。”他不停開合手串盒子,把玩着,漫不經心,随意怡然。
我的心一點點下沉,血一點點上湧。我重視的進步,我所認為成長,我的努力,我的勤懇,就這樣輕飄飄地淹沒在紀春山一句小小暗示裡,顯得無足輕重。
“我想要一個客觀的評價結果。”
我站起來,聲音已經冷下去。
紀春山發現我情緒不對,怔住片刻,而後從餐桌後繞出來,試圖牽住我的手。
我輕輕掙開,轉身不再看他。
“檸檸,你月薪扣去房租,零用,沒有剩下多少。你又偏偏不肯接受我給你付房租,更不會用我的卡。我隻能暗示他們給你适當漲薪。”
“所以,我一路努力抵不過紀三爺一個電話?”我的語氣裡已經不自覺的帶了譏诮。
“我隻是希望你寬裕些。不要那麼拮據。”
紀春山解釋道。
我驟然轉身,看着輪椅上的男人。他一向最讨厭解釋和自證。
“我不拮據。”
“不拮據?不拮據就行了?過的好些不好嗎?!”紀春山的聲音裡已經有了淡淡怒意:“好了,檸檸,我們不要為小事争執了。你的努力,并不會因為你在澤成的關系而抵消。澤成許多人都對你評價不錯。”
他驅動輪椅向前。
我後退半步。沉默。
我一直覺得,紀春山有一張未經世事催折的臉,永遠随意,從容,潇灑。直至此刻,他仍舊沒有理解我生氣的原因,輕易歸為小事。我語塞。我和他此刻并不在一個語境裡。
“檸檸!”
他輪椅前進。我一再後退。他的輪椅卡在邊幾處,無法再向前。他看着我的表情明顯有了怒意。
這是我第一次,躲開他。
我不知道他的怒意是因為輪椅動彈不得還是因為我。
他粗暴用力反複推着推動杆,半晌,一拳砸在扶手上。
管家聽到動靜吓得馬上跑過來,幫他脫困。一邊拖動輪椅,一邊語氣裡有了埋怨:“檸檸小姐,你該看着點的,萬一少爺磕到腿腳……”
紀春山的怒意更盛。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仿佛努力調整情緒。
“你出去。我和檸檸聊聊。”
管家怕他發火,應聲出去了。
“檸檸,過來。”
我承認,他剛才輪椅卡住時的挫敗和憤怒,讓我心裡一片酸澀。原本的埋怨的怒氣,被這片酸澀遮住了,暫時讓我放下了情緒。
我過去查看他的手。他剛才暴戾砸在扶手上,我忍不住擔心他傷到。我歎氣,走向前,拉起他的左手查看。擡眼看他,他定定看着我,眼中的怒意暴躁,也漸漸回落。
我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說話。
我們默契地不再提起剛才令人不悅的話題。可我的心口仍舊像被什麼東西堵着,咽不下,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