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館長,我身體不便,隻能左手用勺子,可能要麻煩你替我夾幾樣清淡的菜品。”
紀春山帶着歉意,卻也坦蕩。這是我從未見過的紀春山,他從來絕對不會主動尋求幫助,昭示自己的殘疾。在不熟的人面前更加不會,甯可不吃,也不會麻煩人家。
館長眼睛裡有痛惜,卻也連連應好。
我看到館長夾給他的菜品,并不怎麼好入口。一般人也确實缺少照顧紀春山這種情況的經驗。如果我坐在他旁邊,一定會夾小塊的,方便他進餐。
他後來和大家談笑。館長介紹他,是最負盛名的青年水墨畫家,擅長山水畫。張雯和莊偉看着他的身體情況,也了然,天妒英才,恐怕揮灑作畫以是從前。
“從前主要畫山水。後來身體殘疾,就基本告别筆墨紙硯了,賦閑在家許久。”紀春山淡淡接話。
“幸會,紀老師。”莊偉與他碰杯。
“别叫紀老師了,叫我紀春山就好。”
“平蕪盡處是春山。好名字。”莊偉稱贊,而後像故意提攜我一般說:“我們簡檸也喜歡山水畫,她有幾幅畫,無論搬去哪裡,都會挂在牆上。”
我的臉騰地一下發熱。那就是紀春山畫。
紀春山望向我,眼睛裡笑意更盛說:“看來那些畫足夠榮幸。”
外人聽不出什麼,我卻羞恬低下頭。
我有些擔心他,他自始至終都沒怎麼吃東西,紅酒卻喝了好幾口。我看着他,揪心。後來實在忍不住。在衆人不注意的時候,找了服務員要來刀叉,我夾了一些青菜、豆腐、白灼蝦按照他習慣的大小切好,準備趁人熱聊的間隙端給他。我将盤子放在他面前,他眼神溫柔看着我:“謝謝檸檸,我沒事。”
在座人都看向我。
“你們…認識?”莊偉聽到紀春山那句謝謝檸檸,詫異非常。
紀春山看向我。仿佛在征詢我的意思。
我的臉通紅,哽住不知道說什麼,嗯了一句。
衆人更是詫異。
紀春山笑着解圍:“簡檸,是我妹妹。”
餘下三人驚詫看着我,聽不懂這個妹妹是真妹妹,還是酒局男女之間的哥哥妹妹。反正是明白了我們肯定是認識的。
館長有些埋怨:“春山,你不早說。如果知道是自己人,當時他們投标何緻那麼困難。”
紀春山淡淡說,像是解釋給大家,也像是解釋給我:“我确實不知道負責這個事情的是檸檸的公司。不過,她一向獨立,是不是我妹妹,她對待工作都會全力做好的。一開始見到她,沒有向諸位說明,是考慮到畢竟是公務場合,加上檸檸一向獨立。”
張雯打趣問:“這麼說,我們家中那幾幅山水都是您的作品?”
紀春山笑。
張雯恍然狀:“天呐,我就說這麼棒的作品,和我們的出租屋格格不入……我也算是見過名作的人了……”
衆人哈哈笑。氣氛更加放松了。
飯畢,我和莊偉張雯說讓他們先回去,我送送紀春山。
“哥哥,你住哪裡。”
“吳城賓館。”
“你在吳城待幾天?”
“明天就走。”他溫和看着我,帶着笑意。
“如果不忙的話,可以多留幾天嗎,我帶你逛逛,我對吳城很熟了。”
“打擾你嗎?”
“不打擾。”我說。
“好,那我和護工說一聲。”他平靜的語氣裡有一絲驚喜。
我蹲下來,幫他擺好右腳。“快一年沒見了,哥哥。你好像胖了一點點。”
他嗯了一聲。垂眸看我。而後笑說:“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嘛。”
我離開時,紀春山很瘦,像紙片人,現在比那時候好一點點。
“身體怎麼樣?”
“右手可以擡一點了,但手指動不了。”他顫顫巍巍擡起搖搖欲墜的右臂。他用盡全力,可是手臂對抗不了重力,還是掉了下去。
“眼睛呢?有沒有惡化?”我問着問着,聲音就不穩了,帶了哭腔。
“視野缺損擴大一點點,但還好,不至于太過影響生活。”
不知道怎的,我一聽,徹底哭起來。
紀春山也被我搞慌了:“唉,你看你,檸檸,你這樣哭,人家路過的人還以為坐輪椅的我得什麼絕症了呢。”
我真是服了這個人。他永遠不緊不慢,潇灑又沒正形。不熟的人看他是卓絕的紀三爺,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骨子裡的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