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他到我的房間。
他有些猶豫。
“檸檸,我的衣服沒有換。怕弄髒你的床。”
“沒事。你休息好才是最重要。”
我抱扶着他躺下,用枕頭墊高他的後背。他一個高大的男人陷在我的碎花床品裡,有一種違和的可愛。
“抱歉,檸檸,我上門來看你,卻還要麻煩你。我本是想在出發前和你聊聊天,然後直接去機場的。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狀态。”紀春山語氣裡隐隐有種挫敗,看着自己的還在簌簌發抖的腿,不看我。
我坐在床邊,手加了點力度幫他按摩:“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昨天喝多了些,今天本就應該好好休息的。”
他不再說什麼,隻是打量着我的卧室:“小窩很溫馨。隻是這床會不會太軟了,對腰不好。”
“我喜歡軟軟的床。”
他若有所思。
我這才想到,之前我們戀愛,有幾次我睡在他房間的大床上,他的床是依據他的身體數據定制的,支撐度很好,但是并不是我喜歡的松軟的床。
紀春山笑笑,打趣說:“你這床,我這躺下,等下沒你們幫忙我都難以坐起來。”他身體殘障,縱然這次見他已經進步不少,但他終究有半個身子是癱瘓的。
“你睡一會兒?我不吵你了。”
他閉着眼睛,窩在枕頭裡,嗯了一聲,聲音懶懶:“你的床,好像會催眠。”
我抿嘴笑他像個小孩一樣拱了拱我的枕頭,幫他蓋上點被子。
他很快睡着了。他的睫毛很長,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明明很疲憊,身體吃不消,可他還說要來看看我。我有些不懂他是否還愛我,亦或是他隻是作為兄長,确認我過的好不好。
我悄聲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張雯神秘兮兮湊過來。
“幹嘛?”
我看着她八卦的臉,莫名其妙。
“你們拍拖過吧。”
我轉頭看她,沒否認。
張雯哈哈大笑:“我真是火眼金睛,太敏銳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解。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你,而你會下意識關注他的反應。你們非常關切對方。不過你們是分開了?”
“嗯。分開了。”
“因為什麼?”
“不知道怎麼說。或許是兩個人步調不一緻吧。他從來沒有出去上過班,沒有工作過,身體殘疾後性子也封閉了一些,他希望我能花多些時間和他在一起。而我,自小的經曆讓我很不安,我隻對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感到笃定。”
張雯所有所思:“唔……這是很麻煩。愛情不隻是吸引,更要同頻,唯有同頻才能共振。”
“不過他或許已經move on了。”
“何以見得。”
“我能感受的得到他的刻意的疏離。”
“感情呢,是講緣分的。有時情深緣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張雯摸摸我的頭。
好一句情深緣淺。
如同當頭棒喝,敲得我猛然一疼。我和他是情深緣淺嗎,我不知道。
但不管怎麼樣,隻要他好好的,我就知足了。他是清風,是皎月,是雲端的人兒,我隻希望他此生不再有更多病痛,安安甯甯生活,就好了。
我和張雯在客廳下棋。
紀春山睡在我的卧室裡。我忽覺這個下午好踏實。
約莫一個小時後,卧室傳來他的聲音。
“檸檸!檸檸,你來一下。”
我不敢怠慢,小跑進房間。
他已經醒了。
“我試了幾次,起不了身,要麻煩你扶我。”
我心裡一疼。他苦練的成果,僅僅隻是換了一張床,就被輕易歸零。我慢慢扶着他的肩膀幫他起身,靠坐好。
我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
他看看時間:“時間差不多了。我讓護工過來吧。”而後挑着嘴角,笑笑說:“這一覺睡得很踏實,醒來舒服多了。”
“哥哥,等我過陣子,休假會賓城看你。”
“好好工作。”他不接話。我的心倏忽一下涼下去了,愣在那裡,不知說什麼。
紀春山擡手摸摸我的頭發:“我還是不習慣你短發,傻乎乎的。”
護工進來,幫他坐上輪椅。他又是悠然的紀三爺的樣子,慢悠悠指揮我把所有蛋糕都給他打包。
而後他們出發去機場。
我坐在他睡過的位置,枕頭似乎還淡淡留着他身上的檀香味,讓我空落的心裡更添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