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早大概九點到。”
“我讓司機去接你。”
“好。”
第二天。我到紀家的時候張懷文和程宇還有好幾個熟面孔,在一樓大客廳。我一一問好。
“大哥,二哥。你們來看哥哥?”
“可不是麼。他這一摔,哥們幾個來看他,可他倒好,忙着和廚房生氣,吹毛求疵說人家給他的菜擺盤越來越不上心。”張懷文一副拿他沒轍的表情。
我明白了,那位又在耍少爺脾氣。紀春山向來是中心,加上為人慷慨灑脫,身體又不好,朋友們幾乎都縱容寵着,由着他任性。
“檸檸,你快去治治他。”程宇笑。
我快步上樓。推開那扇在熟悉不過的門,穿過客廳,到他卧室。眼前的紀春山平躺在床上,看起來虛弱無力,額頭還有一塊青紫。我還哪有埋怨他的心,心疼得胸口發酸。
他聽見響動,扭頭看到我,神情一亮,按動升降窗的按鈕,讓自己坐起來一些。
我坐在他床邊,看着他清瘦蒼白的臉,不無埋怨:“怎麼搞的啊,上次去吳城還好好的。”
“現在也好好的。别聽他們瞎說。”他擡手摸摸我的腦袋:“就是摔了一跤,摔得有點狠而已。”
“摔傷哪裡?”
“都挺好的。骨頭全乎,沒有骨折。”
我氣不打一出來。他床都下不了,還告訴我都挺好的。
管家進來順着他的話說:“檸檸小姐你别擔心,少爺就是從廊下台階哪裡摔的,都是挫傷,修養一陣子就好了。”
他伸手夠我的胳膊,牽動痛處,疼到倒吸一口涼氣。我趕忙扶他靠好。
“秋容也是的。本來她去吳城,我就和她說了别亂說。你是個容易擔心的性子,我也沒什麼大問題,又讓你折騰這一趟。”
他語氣輕輕,但看着我的眼睛又抹不去那一份驚喜。
“哥哥,你不想見到我嗎?”我認真看着他的眼睛,問了我想問很久又欲言又止的問題。
“怎麼會?”他吃驚,又閃過痛惜我為什麼這樣想。
我低下頭,情緒漸濃,又不知怎麼繼續同他說我的患得患失,說我惶恐于他不再愛我這件事。可要怎麼說出口呢?若是他真的不愛了,我哭哭啼啼的陳述豈不是更讓他生厭。分開是因為他對我關注過多,我吃穿工作全部仰仗于他。如今我基本獨立,可以以獨立之姿站在他的身邊,可是我還要拉扯他回來嗎。
紀春山讓護工把他轉移到輪椅上,動作過程中他疼的龇牙咧嘴。護工把椅背放平一些,不讓他的腰吃勁。我才看到腰側腿側的可怕青紫。
“沒事兒。皮外傷,過兩天就好。”
他笑着,刻意柔了聲音,仿佛是不願讓我太擔心。“走吧,我們去露台上。卧室悶得慌。”
“大哥,二哥他們都在樓下。”
“沒事,他們那群公子哥兒好容易在我這齊,估計是想在我這直接開牌局。我這身子,哪有餘力陪他們消遣,随他們去吧。”
他揮揮手,讓管家安排好樓下客人。然後他左手推動操縱杆,到露台上。然後讓人給我準備了水果茶。
“檸檸,你有話和我說?”
我搖搖頭。
他努力伸出左手想要牽住我。我不敢讓他有費力,趕緊握住他的手。
紀春山眼神溫柔,諄諄善誘。自從知道我有嚴重的焦慮症和恐慌症後,在我成長過程中,他都嘗試引導我說出自己的恐懼說出不開心的事,生怕又引發我恐慌症發作。
可現下我要怎麼說。
我清清喉嚨:“哥哥,我如果想你了,會随時來看你。”
他嗤鼻一笑:“檸檸長大了,不帶商量了。”
我的語氣聽起來确實有些通知的意味。
“可以嗎?”
我加了一句,商量的問句。
“可以。隻是我可能大半時間都在不同醫院。”見我疑惑,他接着說:“我的身體始終有惡化的可能,所以現在我參與了一些醫學項目,盡可能改善自理能力。”
紀春山,明珠一般的人。從來風雅翩然,一支畫筆,創繪河山。殘疾奪的何止是他的右手,也奪去了他的熱愛,他的事業。然後困在輪椅上,日複一日,目睹自己失能的身體,過着乏味的失去熱愛的生活。他想恢複些,我是知道的,我們所有人都希望他可以恢複一些,隻是如果是風險較大、有很傷身的實驗項目,我是很擔心的。
“哥哥,你有最好的護工,即使有一些身體障礙,瑣事交給他們就好了。不要讓你自己再吃太多苦頭了,好嗎?空閑出一些時間,多休息。”
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我從前和他争執,就是因為他終日在家賦閑,他從沒有上過一天班,殘疾後更是,所以他一直希望我不要朝九晚五去上班,希望我可以在身邊陪着他。
紀春山卻不以為意。示意我倒杯果茶給他。
我斟了茶,小心遞給他,看他穩穩接過,悠然優雅喝了幾口。
他挑着唇角說:“我找了份工作,要不是這次摔傷了,我都已經去上班了。”
我驚掉下巴。
“什麼工作?”
“唔,暫時不告訴你了。或許我也做不了太久,誰知道呢。”
夏天的風拂過,他英俊的臉上,朗朗笑容。我一點點溺在他眼底的舒朗笑意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