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密,雨滴密密麻麻地敲打窗戶,圖書館外的人聲嘈雜,卻被厚厚的玻璃隔出一層模糊的聲音,闖不進這尴尬沉默的研讨室。
蘇念棠剛剛打開桌面文件夾,還沒來得及點擊資料文檔,身邊忽然多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來啦!”紀遠澤推門而入,笑得陽光,随手把資料往書桌上一甩,拉開蘇念棠身旁的椅子坐下,“我剛才在打印,差點遲到。”
看到江執,紀遠澤愣了下,“你怎麼這麼早?平時不都是最後一個來的嗎?”
“不好嗎?”江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
紀遠澤沒察覺到江執的不對勁,笑着自顧自地說:“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還想說今天第一個來的肯定是念棠。”
念棠?
江執的手頓了一下,眼神卻不動聲色看了對面的兩人,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頭,語氣冷了下來,“你們......很熟?”
正當紀遠澤想開口解釋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哎喲我遲到了嗎?”彭欣一邊推門進來,一邊彎腰喘着氣,“今天圖書館太多人了,電梯還壞了一個,我實在是擠不進去,就爬樓梯上來——棠棠!你已經到了啊!”
彭欣一眼看到蘇念棠,立刻笑着從她背後撲過來,輕輕地把她整個人從椅子後圈住了,猛吸一口,“棠棠身上的青檸味真好聞。”
蘇念棠輕輕拍了拍彭欣的手臂,語氣溫和:“我今天沒有噴,快坐吧。”
彭欣“噢”了一聲放開她,不舍得放開蘇念棠,乖乖在她旁邊坐下。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江執卻一直沒說話。
他安靜地坐在對面,眼神盯在蘇念棠肩上那塊被彭欣碰過的位置,視線像被凍結住了一般,慢慢收緊。
“棠棠”兩個字再次出現,在狹小的空間裡被反複疊加。
下一秒,他擡手緩緩擰開桌上的礦泉水,但動作僵硬,連瓶蓋都被他擰得變了形。那隻握着筆的手,也不知何時已經在表格邊緣壓出一道筆痕。
林傑是最後一個到的。他正準備拉開椅子落座,話還沒說出口,就察覺到桌面上的氣壓不太對。
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江執,又瞥了眼旁邊兩位剛熱絡完的彭欣和蘇念棠,語氣帶着一些不太确定,“呃......我來晚了嗎?”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這也沒到約定的開會時間哇。
“還沒開始。”紀遠澤開口,“剛好人齊。”
“噢噢噢,那就好。”林傑趕緊在紀遠澤旁邊坐下,默默打開電腦,盡量讓自己像個空氣。
“那現在開始吧。”蘇念棠開口,把提前準備好的文件發進群組,“關于彙報内容,我先做了個結構框架,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我覺得很好。”紀遠澤第一時間接話,“有棠棠在基本穩拿高分。”
“等一下。”江執忽然開口打斷。
衆人一頓。
江執絲毫沒有客套的溫度:“這一段的理論引用不夠完整,隻靠你PPT和稿子可能會顯得籠統。”
“啊?”紀遠澤愣了一下,“我覺得她那段邏輯挺完整的,結構也清晰。”旁邊的林傑和彭欣也狂點頭表示贊同,幾乎異口同聲:“對啊對啊,超清楚。”
“清晰不是深度。”江執眼神掃過對面那三個人,“用一個觀點支撐整頁内容不難,難的是放進實際應用裡之後是否站得住。”
江執将紀遠澤打印的數據資料往對面的方向一推,“還有這一段的數據引用,太保守了,不适合拿去彙報。”
那一刻,紀遠澤笑意僵了一下,林傑也悄悄把剛剛擡起的手縮回桌下,坐姿往後靠了半分。
彭欣抿了抿唇,小聲說:“也、也不至于這麼嚴重吧......”
江執慢條斯理地在那頁數據上劃了一道筆痕,聲音不高:“不是想拿高分嗎?隻靠蘇念棠一個人嗎?”
紀遠澤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傑瞥了紀遠澤一眼,又看了看對面面無表情的江執,臉上的表情寫滿了“我不該坐在這裡”。
“難道不是嗎?”江執的語氣還是那種平平靜靜的冷,“前面你們不是都說了麼,‘她寫的提綱我們照着走就行’,‘她整理得一絕’,‘有她在穩赢’。”
“你們把她捧得那麼高,是不是忘了這是小組作業,不是演講比賽。”
所有人都聽出來江執的不滿和幾乎藏不住的火氣。
蘇念棠“啪”的一聲合起電腦,“你是在質疑我,還是在質疑他們?”
紀遠澤剛想張口緩和氣氛,視線觸及江執眼裡那一點冰冷,最終什麼也沒說。
林傑悄悄坐正了身子,眼神飄向窗外,想說“今天的雨可真大,這天真黑,這桌子可真桌子啊......”
蘇念棠卻忽然輕笑了一下,打破尴尬的氛圍,語氣溫和得沒有任何火藥味:“你是擔心大家太依賴我,彙報的時候出纰漏吧?”
語氣不像是在解釋,更像是在替他找台階。
江執似乎想要繼續說什麼,卻終究隻是點了下頭,低聲應了句:“嗯。”
看到終于有緩和的趨向,紀遠澤、林傑和彭欣三個人幾乎是同時松了口氣。
“那......我們繼續讨論下一個問題?”林傑試探性地發出聲音。
沒人反對。
紀遠澤立刻順水推舟:“對對對,剛剛是讨論到數據吧?我記得是棠棠那頁?”
“棠棠”兩個字剛出口,江執眸色又一下子沉了下去,但因為是低着頭看資料,所以沒有人發現他的表情。
“我先看看。”江執的語氣不重,但不容置疑。
林傑小聲咳了咳,再次假裝看窗戶:“我覺得今天這雨下得......挺有思路的。”
彭欣看了林傑一眼,覺得這人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