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幽“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走到洗手池邊,金屬感應龍頭自動出水,冰涼的水流沖刷着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這雙手,剛剛在三個小時内,精準地完成了一台複雜的顱内動脈瘤夾閉術。病人的生命體征已經平穩。鏡子裡映出一張過分俊朗卻沒什麼表情的臉,膚色是那種缺乏日曬的冷白,薄唇緊抿着,透出幾分生人勿近的疏離。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在剛才手術中凝聚着手術刀鋒般的銳利與專注,此刻也隻剩下沉沉的疲憊。
這座a市醫院的神經外科裡,寒幽是最年輕的主任醫師,也是公認的一把刀。天才二字,是他唯一的标簽。沒有人能過多探究他的私生活,因為他本身就像一台精密的手術儀器,高效、準确,但也冰冷、缺乏溫度。
換下手術服,穿上熨燙平整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寒幽拎起自己的黑色公文包,裡面除了幾份最新的醫學期刊,再無他物。
走出手術樓,夜風帶着初夏特有的微涼拂面而來,驅散了些許手術室内的消毒水味。他沿着醫院内部的小路慢慢踱步。路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又被下一盞燈截斷,周而複始。
不遠處,住院部大樓依舊燈火通明,偶爾能看到窗内家屬陪伴的身影,模糊的光暈透着一股暖意。寒幽的目光在那片暖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移開,仿佛那是什麼會灼傷他的東西。他的童年似乎與這類溫馨場景絕緣,記憶裡更多的是空曠的房間和漫長的等待,迫使他很早就學會了獨立與沉默。
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高檔公寓,密碼鎖發出輕微的電子音。房子很大,現代極簡的裝修風格,黑白灰是主色調,一如他的人。空氣裡隻有他早上離開時殘留的淡淡雪松香水味,冷冽而孤寂。
他從冰箱裡取出一份預先做好的三明治,配上一杯溫水,坐在餐桌前,面無表情地咀嚼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喧嚣而繁華,卻與他格格不入。他像一個旁觀者,冷靜地看着這個世界的悲歡離合,卻從不參與其中。
吃完東西,将餐盤仔細清洗幹淨,歸置原位,一如往常……他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開始查閱最新的醫學文獻,或者處理一些科室的行政事務。他總是提前規劃好一切,習慣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無論是工作還是……他的生活。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漸漸褪去。寒幽合上電腦,他沖了個澡,躺在寬大而冰冷的雙人床上,他閉上眼睛,黑暗中,偶爾會有些模糊的、令人不快的片段閃過,但他早已學會如何将它們壓制下去,如同處理一個需要被切除的病竈。所以,他甯願清醒地忍受孤獨,也不願在虛幻的夢境中失控。
對寒幽而言,活着,或許隻是一種慣性。一種對自身專業極緻追求的慣性。至于其他,他早已習慣不去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