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中旬，第三次月考結束，今晚方知有也剛好有時間，兩人相約在學校附近的書店看書。

赴約的路上，程思虞剛從教室下來到校門口，就被許佳欣一個十萬火急的電話給叫了回去。

等程思虞趕到貓咖的時候，店裡空蕩蕩的，一個客人都沒有，就連前台那位兼職的服務員也不見蹤影，不過當她看到坐在沙發角落裡的許佳欣時，還是小小地吃了一驚。

她看着滿臉淚痕的許佳欣，好奇地問：“欣姐，你這是咋啦？難不成是失戀了？”

許佳欣一見到她立馬撲了過來：“小虞，岚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的事她也都告訴我了。程思虞，我不會讓你以那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的。”

程思虞漸漸褪去了笑意。

“……謝謝。”程思虞嘴唇輕動，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千言萬語最終隻彙聚成了這一聲謝。

欣姐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和哀傷。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承載着無盡的憂慮：“我得知岚岚生病的消息後，立刻就去看望了她。可是，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她的狀況非常糟糕，就好像是生命的最後一絲氣息在她身上苟延殘喘，仿佛隻要那口氣一斷，她就會永遠離開我們。”

欣姐的話語中透露出對岚岚的深深擔憂，她的眉頭緊蹙，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不忍。

“我在那裡看着她，心裡真的很難受。她那麼痛苦，卻還在苦苦支撐着，不肯咽下最後那口氣。我想，她一定是有太多的牽挂和不舍吧。”

程思虞聽到這話，心猛地一揪，眼中泛起淚花。

“她……她還在堅持着嗎？”程思虞聲音顫抖。

欣姐輕輕拍着她的背，“是啊，她一直在等你呢，小虞。”

她内心深處其實非常渴望能夠回去的，可是，她害怕沈秋岚會至死都埋怨自己沒有聽從她的勸告。

這種擔憂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她的心頭，讓她痛苦不堪。

尤其是當她得知沈秋岚如今還在艱難地吊着最後一口氣時，這種痛苦更是被無限放大。

她完全能夠理解沈秋岚為什麼不願意讓她回去。

畢竟，她們曾經三人一同住在那個病房裡，共同經曆了許多。

而如今，吳迪已經離去，這一次，似乎輪到了她。

沈秋岚之所以如此堅持，無非是擔心她一下子要面對送别兩個人的沉重打擊，怕她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

換作是她自己，如果處在沈秋岚的位置，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絕不會讓沈秋岚來探望自己。

唯一的辦法，似乎隻剩下打視頻電話道别這一條路可走了。

程思虞當着許佳欣的面，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她心裡很清楚，這通電話一旦撥通，就意味着她将失去那個一直以來默默守護着她的人。

她緊緊握着手機，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着。

腦海中不斷閃現出與沈秋岚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溫暖的回憶讓她的眼眶漸漸濕潤。

猶豫了半秒鐘，程思虞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按下了撥号鍵。

電話很快被接通，屏幕上出現了程野的面容。

但這一次，程思虞幾乎無法認出他來。

程野的臉頰消瘦得厲害，原本圓潤的輪廓變得凹陷下去，仿佛被歲月和生活的重壓所折磨。

看到這樣的程野，程思虞的心如刀絞般疼痛。

她強忍着淚水，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并不是他生病了，但病痛降臨在沈秋岚的身上，這種感覺就像是他自己也在承受着同樣的痛苦一般，甚至可能比沈秋岚還要痛苦。

當她目睹程野如此痛苦的模樣時，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後怕。

她害怕方知有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方知有也像程野這樣，看着她被病痛折磨時他們也跟着憔悴不堪。

“程思虞……”程野的聲音沙啞又疲憊。

“程野，讓我和岚姐說說話吧。”程思虞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挪動的聲音，接着，沈秋岚微弱的聲音響起：“小虞兒……你别來了。”

程思虞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岚姐，我該怎麼辦？我不想你離開，可是，我又不想你這麼難受。”

沈秋岚輕輕咳嗽了兩聲，艱難地說：“小虞兒，人生苦短，人總會有生老病死，我隻是比較短。”

程思虞泣不成聲：“可我不想你這麼早，我隻想你能夠再等我一會兒有個伴。”

沈秋岚虛弱地笑了笑：“傻丫頭，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你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答應我，以後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别再折磨自己，如果你這一天也來臨了，我希望你不要硬撐着，我和吳迪在上面接你，别害怕。”

程思虞用力點頭，盡管沈秋岚看不見：“岚姐。”

電話那頭，沈秋岚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小虞兒，我……好想一直陪着你……我好像看到吳迪了，他來…”

電話突然中斷，屏幕一片漆黑。

程思虞呆坐在原地，手機從指間滑落。

許佳欣緊緊抱住她，但程思虞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她的世界在這一刻靜止了。

幾分鐘後，程野回撥了電話。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2014年12月20日，下午5點15分，程思虞，岚岚走了，走的時候很安詳。"

程思虞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斷裂了，麻木地聽着程野的話，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了身體。

許佳欣擔憂地看着她，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可程思虞卻毫無反應。

她聽不見許佳欣的呼喚，看不見周圍顧客好奇的目光，感覺不到自己正在發抖的身體。

所有的聲音都離她遠去，所有的色彩都褪成黑白。

她的腦袋疼痛難忍，仿佛要炸裂開來。

但這痛苦卻遠遠不及她内心深處的傷痛。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痛楚，就像一把鈍刀，慢慢地切割着她的靈魂。

她緊咬着牙關，試圖用身體的疼痛來掩蓋内心的折磨，但這隻是徒勞。

那股深深的痛楚依然如影随形，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擺脫。

過了許久，程思虞終于止住了哭泣，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

許佳欣小心翼翼地問：“小虞，你還好嗎？”

程思虞機械地轉過頭，看向她，聲音空洞：“我沒事。”

她站起身，腳步虛浮地朝門外走去。

許佳欣趕忙追上去，“小虞，你要去哪？”

“我想去散散心。”程思虞聲音平靜得可怕。

程思虞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十二月的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她身上，原本就不暖的太陽，現在更加驅散不了她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