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點幽光在林間倏忽亮起,像是月亮不經意遺落的一粒星子。
緊接着是第二點、第三點……無數光點從草叢裡、溪畔邊悠悠生起來。
那些螢光忽高忽低地遊弋着,時而聚作一團流動的輕紗,時而散作零落的星辰。
“春才至,怎會有螢火蟲?”
挽雲奇怪,伸手去碰。一點瑩光落在挽雲的指尖,散成更細的塵光。
“這是照明用的燭幽符?”
有人把燭幽符形成的光拆成點點流螢,給心上的人兒照亮了夜。也算是就着晚風,寫了一封含蓄的情書。
挽雲看着一群螢光整齊地慢慢黯淡,繼而又漸漸明亮地飛舞起來。明暗閃爍間,宛若溫柔的呼吸。
她問:“獨孤一念,你不來見我嗎?”
“挽雲,擡頭。”
挽雲聞聲擡頭,見獨孤一念不知何時抱劍倚坐在了梨樹的橫枝上,衣袂垂落,一兩點螢火點綴其上。
獨孤一念腳尖輕點樹枝,震落了幾片梨花。
他輕盈地落地,衣擺在下落時舒展開又垂下,不曾驚動一點螢火。
“挽雲姑娘是否打算收個侍衛。收一個雖然别的不太會,但是很能打的劍修。”
挽雲的目光落在獨孤一念的眉眼間,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而顯得格外溫柔。
她手指繞着衣帶,垂下眼睫避開和獨孤一念的對視。
“隻怕有些人不僅派頭大,還喜歡臨陣脫逃,我怕是請不起。”
“挽雲,明天就是弟子大比了。”
獨孤一念無意識地碾了兩下腳底的小石子。
“你來看看吧,說不定就發現合乎你的心意人選。”
挽雲看着獨孤一念意外沉靜專注的眼睛。
睫毛投下的淺影裡映着細碎的光,像是藏着不訴諸于口的誓言。
挽雲輕咬下唇,心中微惱:笨蛋,不會柔聲道歉,趕快哄哄我嗎?
她言不由衷地反唇相譏。
“我的心上人要是一個一劍光寒十四洲的大英雄。你是覺得自己劍法天下第一,還是覺得自己比大師兄更有擔當?”
獨孤一念聞言在原地僵住,指節泛白地握住劍柄。
鋒利的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挽雲就後悔了。
她用餘光瞥了一眼獨孤一念,放軟了聲音嘟囔:“我是說……我明天會去好好看看弟子大比。”
又問:“你這幾天去準備弟子大比了?”
獨孤一念聽見挽雲别扭卻心軟地改口,想笑又強自按捺,把拳頭抵在唇邊掩飾笑意。
他召出風起劍來。
“我前幾日去劍冢求劍,這是我的靈劍:風起。”
風起在空中留下一道影子,穩穩地選擇挽雲面前,獻媚地打了個滾。
挽雲小心地摸過風起如同冰透翡翠的劍身。
風起就着挽雲的指腹輕輕地蹭了蹭。
挽雲被風起劍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訝異地詢問風起的劍主獨孤一念。
“它這是怎麼了?”
獨孤一念解釋:“它沒事,就是見到你過分歡喜罷了。”
風起劍在挽雲面前就像一隻翻肚皮的谄媚貓咪。
獨孤一念實在看不過眼,把風起召回手中。
“我原本的的劍斷了,主要的兩截和劍靈的力量融合一起,成了現在的風起劍。”
獨孤一念取出一個和風起劍身一般冰透的小哨子。
“我用餘下的碎片化成這個小哨子,算是風起的分身。隻要你若需要我,便吹響這哨子,我就會來。”
哨子落入挽雲手心時,還是溫熱的,好像之前是被誰一直攥在手心裡。
挽雲試着輕輕吹響哨子,哨聲清越似鈴。
“無論多遠都可以感應到嗎?”
“起碼玄霄宗内是沒有問題的。隻要是劍修能感應到本命靈劍的距離,就可以。”
獨孤一念見挽雲自然地收下哨子,心裡輕快。
挽雲纖長卷翹的睫毛輕垂下,細細摩挲着哨子上雕刻的一朵小祥雲,心裡如一池漣漪碧波。
“它既然算另一個風起,總該有個名字吧?”
獨孤一念對挽雲說:“你既然已經收下它,就應由你來起名字。”
挽雲抿了抿唇,嘴角一點一點向上翹起,在右頰擠出一個極淺的梨渦。
“那就叫雲歸,與風起對應。”
獨孤一念承諾:“好,那以後你一吹響雲歸,風起就會來接你。”
挽雲聽見這話,心中半是柔軟,半是硬刺。
“嘴上句句都是漂亮話,誰知心裡是不是變得比月亮還勤快。”
她喚醒玉露,坐在仙鶴背上,要越過霁羽湖飛回千機竹林。
獨孤一念看着挽雲的背影,說明自己的心意。
“你若是不相信,可以一遍遍吹響它,我會每一次都拼盡全力趕來。”
獨孤一念會用生命保護挽雲。
這一點,可以随時吹響哨子,反複地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