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看她怔忡害怕的表情,非常滿意,實際上,她也是從别的同學那裡聽到的風言風語,又聯系起孫君每次回宿舍的大包小包,推理出來的,看來猜對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果不想我對你的事大肆宣揚,那就最好别惹我。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樣?”
孫君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的心砰砰亂跳,敲鑼打鼓,面紅耳赤。
王麗輕蔑地瞧她一眼,用掌心拍了拍她的紅臉蛋,歪嘴一笑,離去。
王麗忖度着,袁元就交給孫君了,畢竟她倆是最好的朋友。現在還剩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人——喬三妹。
這個人表面上拒人千裡之外,實際上,隻要給她幾個笑臉,寒暄幾句,她就能對你敞開心扉。
喬三妹在繼母家裡過的并不愉快,所以可能是家庭的影響,她患有輕微的精神疾病,分不清幻想和現實。
她曾經告訴我,她是靈異體質,從小能見到鬼,小的時候被鬼魂吓得精神崩潰。
王麗還記得三妹向自己傾訴時,泫然欲泣的眼睛,她長得真好看,即使瘋狂,也有種迫人的美。
她對我有很強的依戀情結,重重心事的宣洩口,唯一的朋友,我可以利用這點讓她來當替死鬼。
班級群裡發通知:請1907宿舍全體人員趕到導員辦公室。
她們四個進去的時候,辦公室裡烏泱泱的一群人,院裡的領導都來了,闆着臉,幾個女孩頭皮發麻。
“喬三妹,你在宿舍使用違規電器,導緻起火,院裡必須依法依規,對你追責。你們其餘三個人,也要記住這次教訓,還有,學校要統計全樓學生受損财物,你們把自己受損物品名單列出來,喬家和學校雙方都得劃分一下責任。”
“我”,三妹哽咽,好像被全世界孤立。
王麗避開她求救的目光,手心冒汗,全身緊繃,向前一步,用最懇切的語氣對學校領導說:“老師們好,喬三妹畢竟還是個學生,請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希望院裡酌情處理”,她說完鞠了一躬,目光含淚。
轉身一把将三妹擁入懷中,摸摸她的頭,“不怕。”
王麗知道自己在走鋼絲,可她在賭,賭三妹不忍拉人下水。
學校領導們一個接一個地開始打官腔,訓話。
三妹讨厭懦弱,她并不懼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可如果說出是王麗導緻起火的事實,那麼她就得賠錢,挨處分,她那為了湊學費受苦受難的父母,該怎麼辦?他們會打王麗,會走投無路。
三妹心下一陣凄然,嘴被同情堵住。
各位領導依次發言完畢,事情塵埃落定,王麗松了一口氣,我赢了。
李老師很快聯系了喬父。
此時的喬無悔正陪着妻兒,在東南亞的一個小國家,做腎移植手術。這裡的國民經濟落後,地下人體器官買賣猖獗。
除夕夜,三妹拒絕捐腎被趕出門後,喬父愧疚又無奈的跟妻子說:“阿曼,幹脆我去做配型!能配上,我就給眠雨捐腎。”
李曼堅決不同意,“捐腎是小事嗎?捐一個腎對身體有多大的影響!幹脆去國外買一個,雖然花費巨大,但是總比在國内等捐獻要好。”
李曼并不打算從自己夫妻兩人身上薅些零件下來,人生來完完整整的,你動它幹嘛?
喬眠雨的手術很成功,目前正在修養中,李曼得知三妹犯了錯,歡欣鼓舞,摩拳擦掌要給她些顔色瞧瞧。
“你就别回去了,眠雨這邊還有得忙呢!她學校的事就交給我吧!”李曼交待老公。
喬無悔心知不妥,“不用了,我自己管,眠雨這裡需要你。”
李曼轉頭問躺在病床上,因手術而浮腫的女兒,“眠雨,你要爸爸陪你還是媽媽陪你?”
喬眠雨如今換了一個陌生人的腎,還處在嚴重的排異期,醫生說:有血緣關系的親人的腎是最好的,術後腎成活率高,病人可以少受些罪。她眼底閃過一絲記恨,嬌滴滴地說:“我要爸爸陪我,爸爸最好了,我不要離開爸爸。”
喬三妹不知道怎麼面對爸爸,她為了保護朋友,選擇讓家人兜底,實在羞愧。
學校正常上課,王麗不再招呼三妹上下課一起走,階梯教室裡,也坐得遠遠的,就是免不得碰面,也隻是目光柔和,微微笑,連話也不說。
雖然,三妹心中有氣,壓根兒也不想和她說話,可難免内心凄涼。
李曼拎着名牌包,踩着紅底高跟鞋,烈焰紅唇,氣勢洶洶來到導員辦公室,居高臨下地通知輔導員:“我是喬三妹的媽媽。我們是不會出一分錢的,學校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我們不管這個事情,你要索賠,找喬三妹自己去,她是成年人了,自己犯的錯自己擔着。”
李老師有些目瞪口呆,“請問怎麼稱呼?”
“我姓李。”
“李女士,三妹現在是大四下期,馬上要畢業了,你們這個處事态度,她這個業可能不太好畢!學校會承擔自己應付的責任,所以這也不算是天價賠償,學校大體算了一下,你們賠付的金額在七萬上下,如果有問題,我們還可以協商解決。但是孩子的處分是免不了了,她馬上要畢業了,所以可能會進檔案。我們以教育和保護學生的目的出發,是建議孩子延畢一年,家長積極賠付,可以分期付款,這樣的話,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她的處分可以撤銷,不放進檔案,她的人生不至于被這場火災毀了。”
到底是重點大學,對學生真是十分愛護,李曼不爽地翻了翻白眼,“我的觀點已經陳述得非常清楚了,我不想重複一遍,再見”,噔噔噔,她頭也不回,搖曳生姿地離開。
李老師還沒反應過來。
李曼出了辦公樓,看着瑰麗雄偉的校園,心中一股邪火直奔腦門。這死丫頭憑什麼在這麼好的學校讀書,我的眠雨卻隻能面色蠟黃地躺在病床上。現在她終于犯了錯,卻隻是延畢一年,分期賠償就可以大事化了,學校憑什麼不開除她!
她心念一動,給秘書打去電話:“聯系營銷公司,我要安排一場好戲。”
某社交軟件上,北安大學宿舍樓發生火災的事空降熱搜。評論裡全是攻擊學校的消防管理,和要求嚴懲使用違規電器的學生,目标明确,整齊劃一。
事情鬧大了,學校領導也發了狠,直接給了三妹開除的處理。
三妹給父親打去電話,眠雨看見來電顯示,直接挂斷,父親從衛生間出來,問:“誰的電話?”眠雨有氣無力地說:“騷擾電話。”
離開學校的那天,天灰蒙蒙的,三妹孑然一身,失魂落魄地走在林蔭道上,迎面撞見王麗挽着一個陌生女孩的手,說說笑笑,不由得停下腳步。
孫君和袁元在沉默中遠離了王麗,誰都不想得罪她,可誰都不想和她做朋友。
王麗原本燦爛的笑臉,在與三妹目光交彙的那一瞬間跨掉,她從班級群裡得知三妹被通報開除,既感傷又如釋重負。
她立馬移開視線,繼續說笑,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三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熱淚盈眶,駐足良久。
不要緊,習慣就好,不要再對别人有期待了,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慢慢地,就不會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