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霁的心思,就已經轉了三圈。
“荔,有時候我真覺得,我不過是你一個順手工具。”蘇霁偏過身,順了荔的建議。
荔馬上就回過頭,對着一直跟随,卻保持着三米距離的一衆太監侍衛,做了個手勢。
侍衛擡來随行必帶的龍辇,由一位伺候的太監,将一塊軟墊從一塊明黃色的錦布取出,細帶系緊在龍椅上,固定好軟墊。
近的,他們可以走兩步。
超三百米,用龍辇。超三千米,用車辇。
蘇霁坐上龍辇,儀态端正,不怒自威。
作為太監的大總管,荔是唯一有資格走在蘇霁身側的人。
從禦書房到正東宮,八人擡的龍辇,走得穩當需要半個時辰。
“她還好嗎?”
蘇霁掃視着刷新過的正紅宮牆,頓覺無聊後,視線最後落在一身白色華服,在宮牆襯托下,耀眼奪目的荔身上。
“不大好。”荔正視着前方,步伐穩健。
蘇霁眼神微暗。
“新一批秀女的名單已經出來了,多是權貴官宦家的女子,身家清白…”蘇霁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得見的聲音,低語着。
他在解釋。
他知道,荔在某些上,比他要善良許多。
荔溫和且包容地看了一眼蘇霁。
他跟随蘇霁從小一起長大,哪裡不知道蘇霁在膈應什麼?
皇後娘娘是姜太後娘家選出來的人,來自吳國。
隻是,皇後娘娘與世無争,性子怯懦,實不該淪為犧牲品……
再說,現在去了皇後娘娘,吳國就不會塞人了?
“王,奴才身不由己。”荔垂下頭,“奴才隻知道,做一天的公公,就要拿好今天的碗,吃飽今天的飯。”
哼!
怎麼,怪他莽撞?
一聽這話,蘇霁的氣性,當場上來,冷下了臉。
荔細察他的氣息變化,知道自己這會兒說話他不愛聽,在一側默不作聲,伴走着。
十餘分鐘。
天上,已有了驕陽似火之勢,後頭的太監舉着黃羅傘正要上前。
賭氣的蘇霁,示意了一下,不準身後的太監舉着黃羅傘來遮陽。
“我冷得很。”蘇霁悶哼一聲。
三月已足,蘇霁還是一身厚重的灰裘,可見他畏寒程度。
饒是如此,荔也不想蘇霁被驕陽曬了腦袋,晚了頭疼也是麻煩。
他往後走,從太監那拿過黃羅傘,親自為蘇霁打在上頭。
蘇霁斜他一眼,沒好氣道:“有勞荔公公了。”
荔落眸,視線不與之對視。
龍辇,穩穩停在正東宮門口。
門口的太監與宮女,神色驚慌端着水盆,端進去清水,端出是血色污水,在内殿幾乎亂成了一團。
蘇霁皺起眉,眼神詢問荔。
荔的面色也不大好,尤其是他比蘇霁一早就知道了些事。
不等荔先進入内殿,看看什麼情形。
掌管正東宮的太監,許公公從内殿狼狽爬出,伏趴而下。
許公公顫着聲音:禀,禀王,皇後娘娘崩逝了…”
蘇霁面色異變,眼神轉瞬陰霾,不禁脫口而出:“怎麼會?”
他分明,叮咛交代,要控着她藥量的!
“王,要進去嗎?”荔将黃羅傘遞回太監,當機立斷,轉而問蘇霁。
蘇霁觸到荔堅毅的眼神,方才的氣性煙消雲散,心裡當下明白他該做什麼。
“快扶我進去看看!”蘇霁換上了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快速跨門而進,躍過慌亂的太監與宮女,直奔皇後娘娘的鳳榻。
許公公本想出聲阻攔,被荔一個警告的眼神止住。
而裡面的情景,着實叫人倒吸一口冷氣。
沿至鳳榻,一米有餘,皆是斑斑血迹。
太監趴在地上,白色的抹布擦染得發紅。宮女則是在皇後娘娘身上,無從下手又強忍不适替她整理衣襟。
鳳榻上,皇後娘娘的臉已經瘦到皮包骨,雙目滾圓凸出,瞪着蘇霁進來的方向,死不瞑目。
她發白的唇上,是殷紅的血。
她原本記憶中烏黑發亮的青絲,秃得所剩無幾。
她幾乎渾身都是血……
見此情景,加之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摻着鳳榻上不明的青綠色嘔吐物。那氣味,熏得每一個人生理,心理都不适。
蘇霁踏進門,被皇後娘娘那雙眼駭得面色一白,再是被翻滾刺鼻的氣味熏得直作嘔,身子不穩險些要摔。
眼疾手快的荔,一把将他抱起,迅速離開内殿。
太慘了。
太恐怖了。
蘇霁的額頭,爬滿細細密密的冷汗。他立在正東宮門外,面色發白,還在輕微作嘔,許久都沒緩過來。
荔用絹布,仔細地替蘇霁擦了又擦他的冷汗,黑着臉,滿腔的悔不當初。
“奴才該死,奴才真該死,奴才應該先進去看看的。”荔滿目懊悔,咬破了唇,一絲猩紅,一道痛楚。
直嘔得頭昏腦脹的蘇霁,盯着他唇上的那點紅,随即恢複了幾分清明。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荔不住咒罵自己,擡起右手,正打算給自己來一巴掌。
下一秒。
蘇霁一把抓住了荔的手腕,暗黑的眼眸,不掩陰狠。
“查,給我查,是誰動了手腳。”